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八章(第7/9页)

“很抱歉,我不知道!”

“准备了。”我回答,吩咐了仆人。

“感谢上帝;该吃点东西啦,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我一早起身,肚子都饿瘪了。”

警察所长放下笔,搓搓手,装模作样地说:

“我们的约翰神父好像饿得受不了啦;既然主人不见怪,这是好事,我们就叨扰了。”

仆人端上了几盘凉菜、甜伏特加、果子酒和葡萄酒。

“神父,向主谢恩吧,您是带路人,您开个头,我们才可跟着您走呢。”警察所长说。

神父匆匆忙忙念了一段非常短的祈祷文,便拿起一杯甜伏特加一饮而尽,把一小块面包送进嘴巴,嚼了几口,随即又喝了一杯,然后才慢条斯理地、细心地吃火腿。

警察所长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他也跟着喝了一杯甜伏特加,对它很满意,便装出行家的神气对我说道:

“我看,您这种茴香甜烧酒是寡妇鲁热的店里酿制的吧?”

我不知道这是从哪儿买的,吩咐把酒瓶拿来,果真,它来自寡妇鲁热的店里。根据伏特加的香味,就能辨别这是哪个商店的产品,这得有多么丰富的经验啊!

他们吃完后,村长把一袋燕麦和一袋马铃薯装到警察所长的车上;文书是在厨房喝酒的,他一坐上驾车座,车子就驶走了。

教士踉踉跄跄地步行回家,一边还在用一根小木条剔牙缝。我正向仆人交代安葬的事,约翰神父蓦地站住,招招手,村长跑到他跟前,然后回来了。

“什么事?”

“神父要我问您老一声,”村长回答,并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安葬后由谁置办酒宴?”

“你怎么回答他?”

“我说,他不必担心,油煎薄饼总是有的。”

马特维安葬了,神父吃到了薄饼和烧酒,然而这一切在我心头留下了一条漫长的黑影。此外,还有一件可怕的事等着我办,这就是通知他的母亲。

但是关于波克罗夫圣母教堂中的这位高僧,我还得讲几句,然后才能把他丢开。

约翰神父不是教会学校出身的时髦教士,不懂得希腊文变位和拉丁文句法。他已经七十岁出头,在伊丽莎白·阿列克谢耶夫娜·戈洛赫瓦斯托娃20的大村庄上当过半辈子教堂执事,我的姑母要求总主教赏了他一个神父的职位,我父亲的村子正好有个空缺,主教就派给了他。尽管他喝了一辈子酒,酒量越来越大,他还是不能抵挡酒的作用,因此每天一到下午便迷迷糊糊的。在属于他的教区的附近几个村庄里,每逢婚丧喜庆,他总要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农民们把他像一捆烂干草那样抬上马车,把缰绳缚在车辕上,全权委托他的马把他送回家中。那匹识途老马也总是万无一失,把他平安带回府上。神父太太不比他差,也是有酒必醉。但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那位十四岁的小千金也能一口气喝下一茶碗烧酒。

农民们瞧不起他和他一家人。有一次他们甚至联合向参政官和我父亲告了状。参政官和我父亲要求总主教查明事实。农民控告他主持圣礼收费太贵,如不预先付钱,丧礼要拖延三天,婚礼则根本不给举办。总主教和宗教法庭发现,农民的控告事事属实,要约翰神父停职反省了两三个月。神父在亲聆主教的教诲之后,回村时不仅加倍喝酒,而且成了小偷。

我听仆人们说,在一次教堂节日中,一个老农民与神父一起酗酒,喝醉后对他说:“嗨,你也太胡闹了,还惊动了主教大人!你不肯好好干,大家自然要收拾你。”神父听了很生气,好像是这么回答:“嘿,我也有办法对付你们这些混蛋,我主持婚礼和葬礼时,专给你们念最不吉利的祈祷文。”

过了一年,即1844年夏季,我们又去波克罗夫村。满头白发的神父瘦得多了,但他照样酗酒,照样每天醉得昏昏沉沉的。每逢星期日做完祷告,他总要来找我,坐上一两个钟头,拼命喝烧酒。这使我讨厌,我吩咐别接待他,甚至躲进森林回避他,然而他照旧光顾:“主人不在家吗?没关系,伏特加总在家中吧?他不会随身带走吧?”我的仆人只得把一大杯甜伏特加送进前室,神父喝了酒,吃了咸鱼子酱,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家。

最后,我们的关系终于破裂了。

一天早晨,教堂的诵经士来找我,这是个身材细长的年轻小伙子,头发向后梳,像女人似的;他的满面雀斑的年轻妻子也来了。两人都非常激动,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诵经士用不自然的尖嗓子,他的太太用咬不清字音的口齿,争先恐后地说,前两天他们的怀表和首饰匣失窃了,首饰匣里有五十来个卢布,诵经士的老婆找到了贼,这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的高僧和基督徒约翰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