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六章(第11/13页)

“我要您到这儿来,是为了告诉您,我变得老糊涂了,答应替您办事,可什么也没办成。俗话说:不知深浅,且慢涉水,真是一点不错。昨天我与奥尔洛夫谈了您的事,可毫无指望……”

这时正好听差进屋通报,奥尔洛娃伯爵夫人驾到。

“哦,没什么,都是自己人,我马上讲完了。”

伯爵夫人生得很美,还正当盛年,她上前向外祖母吻手问安,奥莉加·亚历山德罗夫娜回答说,她觉得很不舒服,然后介绍了我的姓名,又对她道:

“坐吧,坐吧,我的朋友。孩子身体好吗?”

“很好。”

“谢谢上帝。对不起,我正在讲昨天的事。就这样,我对她的丈夫说:‘随你怎么对皇上讲,总之,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可哪儿成!他说什么也不干,对我道:‘这属于本肯多夫的管辖范围,我可以与他商量一下,但不能麻烦皇上,惹他生气,况且这不是我们应该过问的。’我对他说:‘你这算什么主意,跟本肯多夫商量?那我何必拜托你。这个人老朽昏聩,自己也不晓得在干些什么,整天想的就是女戏子,可早已不是拈花惹草的年纪啦;不论秘书写的是什么无稽之谈,他都拿去报告。他会干什么?算了,你趁早别给我丢脸,亏你想得出,要恳求本肯多夫,事情都是他搞坏的。’他说:‘我们的规矩是这样’,于是给我谈一通大道理……嘿!我看得出,他无非是怕找皇上……我说:‘怎么,他是野兽不是,你这么怕他?那为什么还要一天朝见五次?’这种人还跟他讲什么,毫无指望。您瞧,”她指指奥尔洛夫的画像,又对我说,“多么威风凛凛,可是不敢讲话!”

我没瞧画像,却忍不住瞟了奥尔洛娃伯爵夫人一眼;她的处境是不太惬意的。她含笑坐着,有时睃我一下,仿佛在说:老太太生气了,小辈只得让她几分,但发现我的目光并不同意她的看法,便佯装没有看到我。她并不开口,这是很聪明的。奥莉加·亚历山德罗夫娜不是容易说服的,她的脸气红了,你劝她反而会被她狠狠奚落一顿。只能听她数落,静候暴风雨的过去。

“对啦,那时你们在哪里,大概在沃洛格达吧,那些小公务员都以为奥尔洛夫是皇上宠信的,势力很大……其实这都是胡说八道,是他手下的人放的空气。这些人有什么势力,他们小心谨慎,诚惶诚恐,还谈得到什么势力……您别埋怨我,我这是多管闲事。您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看,别去诺夫哥罗德!不如上敖德萨,离他们远一些,这地方几乎像外国,而且沃龙佐夫58在那儿,这人如果还没变坏,与他们是不同的。”

沃龙佐夫当时在彼得堡,每天登门探望奥莉加·亚历山德罗夫娜,但她对他的偏爱是并无多大根据的。他表示愿意带我前往敖德萨,只要本肯多夫同意。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冬季也过了,谁也没有催我动身,大家把我忘了,特别是下面那次会见之后,我更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沃洛格达省长博尔戈夫斯基当时在彼得堡,他是我父亲多年的老朋友,相当喜欢我,我不时上他家走走。他参加过谋害保罗一世的政变,当时他是谢苗诺夫近卫团的青年军官,后来到了1812年,斯佩兰斯基那不明不白的案件59发生后,他受了牵连。那时他在作战部队任团长,突然被捕,送至彼得堡,后被流放西伯利亚,但还没到达流放地,亚历山大赦免了他,让他回团供职。春天有一次我去看他,有个将军背朝门坐在大安乐椅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见到一块银肩章。

“让我给您介绍一下。”博尔戈夫斯基说,这时我才发现,原来那是杜贝尔特。

“我荣幸得很,早已认识列昂季·瓦西里耶维奇了。”我笑笑说。

“您快去诺夫哥罗德了吧?”他问我。

“关于这一点,我正想向您请示呢。”

“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催您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我们已把您交给了斯特罗戈诺夫伯爵,您什么时候动身与我们无关,何况您的夫人病了,这是完全合法的理由……”(真是世上最谦恭有礼的人!)

六月初,我终于拿到了枢密院的委任令,任命我为诺夫哥罗德省府参议。斯特罗戈诺夫伯爵认为我可以动身了,于是我在7月1日前后抵达了上帝和圣索菲亚保护下的城市诺夫哥罗德60,住在沃尔霍夫河边,对岸有一个大丘陵,12世纪的伏尔泰主义者们便是从这儿把威灵显赫的雷神像丢进河中的。

1 康·阿克萨科夫是斯拉夫派的主要理论家之一,斯拉夫派主张把俄国恢复到17世纪以前的状态,因此当时俄国虽然已经迁都彼得堡,他们仍把莫斯科看作首都,而彼得堡不过是“皇上的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