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4/5页)

因为鲁思她就像汤米说的一样,到了最后,希望我和汤米能有好的结局,虽然那天在车上,她说我可能永远不会原谅她,但她错了。我现在对她没有一丝愤怒。我说希望鲁思可以知道全部真相,那是因为她到了最后与我和汤米分处两地,这才教我伤心,也就是我们之间划起了一条界线,我和汤米在一边,而鲁思在另外一边。后来所有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结果当然让我非常伤心,但我想鲁思要是知道了,一定也非常难过。

那天,我和汤米没有上演什么轰轰烈烈的道别戏码。时间到了,汤米和我一起下楼,通常他不会陪我下楼,我们一起穿过广场往车子走去。每年这个时候,夕阳总是从建筑物后方西沉。广场上和平常一样,只有几个漆黑的人影在外悬的屋顶下徘徊,广场上一片空荡。

汤米一路走到车子都没说话。到了之后,他才笑笑地说:“卡西,妳知道,我以前在海尔森踢足球的时候,私下常会做一件事。每当我得分,我就会这样转过身来,”汤米开心地高举双手,“然后跑回队友身边。我不会太疯狂或什么的,只是一边跑回去一边高举双手,就像这样。”汤米没有说话,双手继续举在空中,然后放下双手,笑了一笑。“在我的脑海里,卡西,当我跑回去的时候,总是想象脚底一边踩着水一边回去。水不深,最多只到脚踝。那就是我脑子里的想象,每次都是,水花溅呀、溅呀、溅呀。”汤米再次高举双手,“那种感觉真好,得分之后,转过身来,水花溅呀溅地。”汤米看着我,又微微笑了一笑。“这件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我也笑了笑说:“你真是个怪小孩,汤米。”

之后,我们亲吻对方,只是轻轻的一吻,然后我就上了车。回车的时候,汤米还是站在原地,当我离开时,他笑了笑,对我挥挥手。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最后一刻。最后,我隐约又看见他举起双手,然后转身向外悬的屋顶走去。接着,广场就从镜子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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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我和捐赠人聊天,其中一个对我抱怨他的记性退化得惊人,甚至连最珍贵的记忆也都忘了。但我不同意,我不觉得自己那些最珍贵的回忆消失了,是的,我失去了鲁思,接着又失去了汤米,但没有失去对他们的回忆。

我想我也失去了海尔森。现在偶尔听到几个过去的学生想找回海尔森,或许看看学校以前的所在地。有时也会听到一些关于海尔森如今面貌的奇怪谣言:例如海尔森已经变成一间旅馆、学校或是废墟什么的。我自己呢,经常开车四处晃,却也从没想过再回去找找。不管学校现在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没有兴趣。

还记得吧,虽然我说自己从来没有去寻找海尔森的踪迹,但有时候我开车到了某个地方,突然会觉得自己看到了海尔森的某个部份。有一次远远看到一座休憩亭,我很肯定那就是以前海尔森的休憩亭。或是看到地平在线一棵枝干粗犷的大橡树旁边有排白杨树,瞬间还以为自己正从另一边往北运动场走去。还有一次,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走在格洛斯特一条长长的街道上,在路边停车处看到一辆故障的汽车,我觉得站在汽车前眼神空洞地看着来往车辆的女孩,就是那个大我们一、二年级、担任拍卖会纠察员的苏珊娜。这些瞬间总在我不注意、或趁着我开车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时突然出现。所以,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是到处寻找着海尔森的踪影吧!

不过,就像我所说的,自己并没有刻意去找,而且,到了那年年终,像这样到处开车的机会也没那么多了。所以,我现在大概不会再发生那样的情景,仔细想想,我很高兴事情是这样的结果。就像我对汤米和鲁思的回忆一样。等到我终于可以过个比较安宁的生活时,不管他们把我送到哪个中心,海尔森将永远留在我心中,牢牢地锁在我的脑海里,任何人都不能带走这段回忆。

只有那一次,我纵容自己,就是在我听到汤米已经结束之后的一、两个礼拜,虽然没有必要到诺弗克,我却还是开车去了一趟。我不是特别要找什么东西,也没有走到海边;或许自己只想看看那些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和辽阔的灰色天空。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从没走过的路,大约有半小时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我不在乎。经过了平凡无奇的平坦草原之后,景色其实没什么改变,只是偶尔有群鸟儿,一听见我的引擎声便从犁沟里飞了出来。后来,我看到了远方有几棵树,于是我把车开了过去,停在路边,然后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