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山楂树之恋》 9、谈爱的缺憾美(第3/4页)



  老巢的伪命题不适用于老三,那么是不是就适用于其它人呢?显然也不适用。我不知道巢诗人的爱情生活是怎样的,究竟是因为某一方“适时而纯洁的死亡”所以还保持着爱情,还是因为双方都健在因此爱情已经没了,至少用我自己做例子,我不认为我或者黄颜应该死掉一个才能保持我们的爱情,我也不认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健在就消失掉了。

  不错,我们已经结了婚,住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不会每次见到彼此都心儿砰砰乱跳了,但如果你就此断定我们的爱情已经不存在了,那是不正确的,因为爱情并不仅仅是心儿砰砰乱跳。在人生的不同阶段,爱情的表现形式可以是不同的。有人说过,到了白发苍苍的老年,如果夫妻两人还能互相搀扶着上医院,那就是爱情。

  当然有人要说,那哪是爱情?那是亲情。但这不都是个定义问题吗?一百个人可以对爱情下一百五十个定义,把爱情的定义弄那么窄,当然就很难找到爱情了。

  巢诗人没有定义他这个伪命题中的“爱情”究竟是什么,不过我们可以从他伪命题的后半部分推测出来,那就是必须用自杀来保鲜的一种感情。如果这也叫爱情,那我们可以说,这种“爱情”不仅脆弱娇嫩,也很病态,相信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定义爱情,更没有多少人会实践这一定义。

  当然,巢诗人可以说他的伪命题不是针对生活本身,而是是针对文学创作来说的,也就是说,他的意思是“如果想写出感人的爱情故事,就必须让恋爱中的某一方死掉”。

  不容置疑,爱与死曾经是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为爱殉情曾有过进步意义,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揭露了封建家族世仇的残酷和危害,《梁山伯与祝英台》抨击了门当户对婚姻观的落后。但时至今日,为爱赴死已经没有任何进步意义了,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提出“爱情要求适时而纯洁的死亡”这种伪命题,正应了巢诗人自己的评语:陈旧。

  巢诗人试图用静秋的话来证明自己伪命题的正确,静秋在回答网友“你是怎样度过这些年”的问题时说:“我总是安慰我自己,我跟老三不能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也许是件好事,这样我们就不会磕磕碰碰,为柴米油盐的事呕气吵架,他在我心目中就永远是美好的,我在他心目中也永远是美好的,我永远也不用担心他会变心了。”

  巢诗人注意到了静秋这段话,说明还是做了一点功课的,因为这不是《山楂树之恋》原文中的,而是静秋答网友时说的。但巢诗人的功课做得很浅表,只看到了话语的相似,没看到他跟静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审美主体,反映的是完全不同的审美能力和审美观念。

  所谓“审美”,用我们草根的话来说,就是判断一个事物美不美,就是欣赏美。美的事物是客观存在的,但审美却是一个主观过程。一个人认为一个事物美不美,不光跟这个事物本身有关,也跟这个人的审美观和审美能力有关,而后两者更重要,即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是“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对于老三和静秋的爱情故事而言,静秋是三十年前直接遭受命运铁拳打击的人,而巢诗人只是三十年后的一个读者,这是当事人和旁观者的区别,是本质的区别。静秋在失去老三之后,用“也许是件好事”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是一种高层次的审美,即从不幸的遭遇中提取正面的因素,鼓励自己乐观地对待生活。她欣赏到的美,是爱的缺憾美。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爱情有缺憾,但世界上的事,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对静秋来说,事实就是老三因病去世了,她的爱情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缺憾。

  面对这样一个缺憾,是怨天尤人,从此消沉,甚至赴死,还是为了老三、为了家人、为了一切爱她的人、也为了一切她爱的人活下去,这可以鉴别一个人审美能力的高低和审美情趣的雅俗。从缺憾的爱中看到它的美,并用这种美来创造更多的爱和美,这是最高层次的审美。静秋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她不光勇敢地活了下来,还实现了老三对她的期望,在学业上事业上都取得了一定成功,并在三十年后让老三活在了这么多人心中。

  相反,巢诗人这个旁观者却得出“只有主动赴死才能保持爱情”的结论,即便不是幸灾乐祸,恶意贬低他人真挚的感情,也反映出他的审美观是颓废的、病态的,《山楂树之恋》不能给他带来“审美取向”上的惊喜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两者的审美取向根本就是背道而驰的——《山楂树之恋》是往活里审,而巢诗人则是往死里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