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23/42页)

邓肯的话随着思绪不停地游走,常常语无伦次,把过去的画面与现实重叠起来,詹米不清楚这究竟是由于他的警告,还是高烧带来的精神错乱。有时候,他管詹米叫“杜格尔”,那是科拉姆的弟弟,詹米另一个舅舅的名字。有时候,他会开始吟诵诗歌,有时候,他彻底地胡言乱语。而在那些胡话和七零八落的片段之间,时而会夹杂那么一丁点儿蕴意——或许那还不仅仅是蕴意。

“全都被诅咒了,”邓肯轻声低语道,“那金子被诅咒了。你可听好了,小伙子。那金子是白色女巫送给国王的儿子的。可起义失败了,国王的儿子跑了,女巫她是不会把金子交给一个懦夫的。”

“她是什么人?”詹米问。听到邓肯的话,他的心忽然跃到喉咙口,令他窒息。他连忙问道,心脏狂跳不止:“那个白色女巫——她是谁?”

“她找的是一个勇士,一个麦肯锡家的男主人。金子是属于他们的,女巫这么说来着,都是为了他,而他却死了。”

“那个女巫是谁?”詹米又问了一遍。邓肯所说的白色女巫在盖尔语里指的是女巫师,女智者,也就是人们说的白娘子。他们曾经一度把这个称呼用在他的妻子身上。克莱尔——他自己的白娘子。他把邓肯的手紧握在手中,迫使他保持清醒。

“她是谁?”他一再问着,“那女巫是谁?”

“那女巫,”邓肯闭着眼睛咕哝道,“她会吞噬人的灵魂。她就是死亡。那个麦肯锡就死了,他死了。”

“谁死了?科拉姆·麦肯锡?”

“他们全死了。所有人。全都死了!”那病人紧抓着他的手,大声叫喊着,“科拉姆、杜格尔,还有艾伦,都死了。”

突然,他睁开了眼,注视着詹米的目光。热度烧得他瞳孔放大,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水。

“他们说,”这时他的口齿出奇地清晰,“艾伦·麦肯锡离开她的两个弟弟,离开族人,嫁给了大海里来的海豹精。她能听见海豹精说话,是吗?”邓肯神情恍惚地微笑着,黑色的眼神游移地注视着远方,“她听见海豹精在歌唱,就坐在那岩石上,一个,两个,三个,她从高塔上看见了它们,一个,两个,三个,于是她便下楼走到大海里,走向海洋深处,跟那些海豹精生活在一起了。是吗?她没有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詹米回答,感觉有点儿口干舌燥。艾伦是他母亲的名字。当她离开家与黑布莱恩·弗雷泽私奔的时候,人们确实是这么说的。布莱恩·弗雷泽长着海豹一般又黑又亮的头发,正因如此,詹米如今被称作麦克杜——黑布莱恩的儿子。

格雷少校站在床的另一边,靠得很近,眉头紧蹙地凝视着邓肯的脸。这个英格兰人不会说盖尔语,但詹米敢打赌他听得懂金子一词。他的目光与少校相遇,点了点头,又弯下身子继续对病人说话。

“金子,老兄,”他用法语说道,声音响得让格雷能听见,“金子在哪儿?”他用尽全力捏着邓肯的手,指望能传递些许警告。

邓肯闭着眼睛,不安地在枕头上来回摇着头。他低沉地自言自语了什么,但声音轻得谁也没有听见。

“他说什么?”少校尖锐地质问,“什么?”

“我不知道。”詹米拍打着邓肯的手,企图唤醒他,“告诉我,老兄,再告诉我一遍。”

除了一些咕哝声,邓肯没有反应。他翻着白眼,满是皱纹的眼皮底下只闪烁着一线眼白。少校不耐烦地上前摇晃了他的肩膀。

“醒醒!”他说,“说话!”

邓肯·克尔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朝上瞪着,越过俯身看着他的两张面孔,朝上瞪着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

“她会告诉你的,”他用盖尔语回答,“她会为你而来。”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好像突然回到了这个旅店房间,目光投射到身旁的这两个人身上,“就是来找你们两个。”吐字清晰无误。

随后他闭上了双眼,不再开口,握着詹米的手抓得更紧了。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松开,那只手顺势滑落下来,一切便结束了。守护金子的职责既已转交,也便到此为止。

继而,詹米·弗雷泽信守了他对英国人的承诺——也完成了对自己同胞的义务。他向少校转述了邓肯所有的话,见鬼,这可是多么大的帮助!当越狱的机会到来,他也没有错过——他穿过石楠地,搜寻了茫茫大海,按照邓肯·克尔的遗嘱尽到了自己的所能。而现在,他必须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无论这个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