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19/42页)

旅店里传来盖尔语的低语声,老板见到弗雷泽时,颇为吃惊地叫出声来,瞥见其身后的红衣军官,立刻表示了敬意。女主人站在楼梯上,手中的油灯令黑影在她四周不停地舞动。

格雷惊异地拍了一下店主的手臂。

“那是什么人?”楼梯上还有一个人影,一身黑衣,像个幽灵一般。

“是个神父,”弗雷泽在他身边小声回答,“那人看来活不了多久了。”

格雷深吸一口气,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努力稳住自己。

“那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坚决地说,一边迈出皮靴跨上楼梯,“我们走。”

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人死了,弗雷泽握着他的一只手,神父握着另一只。神父在床边俯下身,嘴里用盖尔语和拉丁语念念有词,一边在那人的身上比画着天主教的手势,弗雷泽坐回到板凳上,闭上了眼睛,那人瘦小的手还握在他手中。

整整一晚那高大的苏格兰人都一直坐在那人身边,倾听着,鼓励着,安慰着他。格雷站在门口,不希望他穿着制服的身影吓坏了那个人。对弗雷泽的温柔,他既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异样的感动。

此时弗雷泽拿起那只饱经风霜的消瘦的手,把它轻柔地平放到那静止的胸膛之上,做了与神父一样的手势,轻触着他的额头、心脏和两侧的肩膀,比画出一个“十”字。他睁开眼睛站立起来,头顶几乎擦到了低矮的椽子,朝格雷简单地点了点头,便先他一步走下了狭窄的楼梯。

“这里。”格雷朝酒吧间门口一指,这个时候里面空无一人。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仆为他们点上火,送来面包和麦芽酒,接着走了出去,单独留下了他们两人。

等弗雷泽吃了点东西后,格雷问道:“怎么样,弗雷泽先生?”

苏格兰人放下锡质的杯子,用手擦了擦嘴。他本就留着胡子,长发整齐地编在脑后,经过漫漫长夜的守望,他并没有显得特别憔悴,不过眼睛底下确实浮起了疲劳的黑影。

“好吧,”他说,“这一切都不像特别有道理,少校,”他提醒说,“不过他是这么说的。”他接着小心地开始复述,时而停下来回忆某个词语,时而又停下来解释一些盖尔语的典故。格雷越听越失望,弗雷泽说得没错,一切都听不出什么道理。

“白色女巫?”格雷打断道,“他提到一个白色女巫?还有海豹?”其实这比起其他的片段也没有荒唐很多,但他仍旧无法置信地反问着。

“嗯,他是那么说的。”

“再告诉我一遍,”格雷命令他,“把你记得的全部再讲一遍,如果可以的话。”他客气地补充道。

他发觉,与弗雷泽共处时,自己居然感到一种奇特的自在与舒适,这令他很吃惊。当然,部分原因仅仅是疲劳,经过了一个不眠夜,近在咫尺地看着一个人死去,这种压力使他通常的反应与感受全都麻木了。

这一整晚对格雷而言都显得很不真实,尤其是此刻这莫名其妙的结局——在昏暗的黎明时分,他与红发詹米·弗雷泽在这间乡村酒馆对坐分享着一壶麦芽酒。

弗雷泽遵命,重新慢慢道来,时不时停下回忆着细节。除了这里那里有几个词语的区别,这次叙述与第一次完全相同——至于格雷自己可以听懂的那些部分,都被翻译得相当忠实。

他灰心丧气地摇了摇头。胡言乱语。此人的满口疯话完全就是一派疯狂的胡话。即使他曾经见过那金子——听上去他确实一度见过——从他那夹杂着幻觉的狂热妄语之中也着实无法分辨那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地。

“你肯定这是他说的所有内容?”格雷抱着微弱的期待,希望在弗雷泽不慎遗漏的只字片语中能寻得那失落的黄金的些许线索。

弗雷泽的袖口从举杯的手臂上滑落,格雷看见他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痕,皮开肉绽着,在酒馆黯淡的晨光里呈现出灰黑的颜色。弗雷泽捕捉到他的目光,放下了杯子,砸碎了那层貌似友谊的单薄幻影。

“我信守了我的诺言,少校,”弗雷泽冷淡而正式地宣告着站了起来,“我们该回去了吧?”

他们安静地骑行了一段时间。弗雷泽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格雷则沉浸在疲倦与失望之中。当太阳升到北边的小山顶时,他们在一处小小的山泉边停下,休整片刻。

格雷喝了些凉水,然后把水洒在自己脸上,感觉那凉意的震慑一瞬间令他清醒了过来。他已经不止二十四个小时没睡了,他感觉脑袋麻木而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