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16页)

他们搬家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母亲带着影子,最初在欧洲各国之间迁徙,从一个大使馆搬到另外一个大使馆。他母亲是在外事部门工作的通讯员,负责世界各地机密电报的抄录和发送工作。后来,在他八岁的时候,他们回到美国。母亲因为经常生病,无法维持固定的工作,他们不得不经常从一个城市转移到另外一个城市,这里住一年,那里住一年,身体状况好些的时候断断续续打些零工。他们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足够长的时间,没能让影子结识朋友,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那时候,影子还是一个很瘦小的孩子⋯⋯

但他成长得非常迅速。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当地的孩子们还在捉弄他,总是唆使他打架,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必胜无疑。打架之后,影子会气呼呼地跑掉,还常常哭鼻子。他跑到盥洗室,在别人注意到之前,洗干净脸上的泥巴或血迹。然后,夏天来临了,那是一个漫长的、充满魔力的十三岁的夏天。他一直避开那些高大的孩子们,在当地的游泳池里游泳,在游泳池畔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夏天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怎么会游泳。但是到了八月底,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游上一圈又一圈,还学会了高台跳水。阳光和水让他的皮肤变成黑褐色。九月份,他回到学校,发现那些曾经让他的生活无比悲惨的孩子们居然是如此矮小、软弱的家伙,他们再也不会招惹他了。其中两个孩子还想招惹他,很快就被他好好修理一番,无情、快速、充满疼痛地让他们懂得应有的礼貌。影子发现他必须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他不再可能安安静静地努力躲在别人背后,保持不起眼的状态了。因为他长得实在太高大魁梧、太招摇醒目了。那年年底,他加入学校的游泳队和举重队,教练还殷勤邀请他加入三项全能运动队。他喜欢成为高大强壮的人,这让他变成全新的人。他过去是个害羞、安静、书呆子一样的孩子,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而现在,他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大个子,除了把沙发搬到另一个房间,没有人期望他会做别的事情。

没有人。直到劳拉出现。

艾比斯先生准备了晚饭:米饭和煮青菜是给他自己和杰奎尔先生的。“我不吃肉,是素食者,”他解释说,“而杰奎尔在工作过程中得到了他需要的全部肉食。”影子面前摆着一大桶肯德基炸鸡和一瓶啤酒。

炸鸡很多,影子根本吃不完,他把剩下的分给了猫,撕掉鸡皮和油炸的硬壳,然后用手指把肉撕碎,喂给她吃。

“监狱里有一个叫杰克森的家伙,”他吃炸鸡的时候说,“他在监狱图书馆里干活。他告诉我说,肯德基把名字从肯德基炸鸡改为KFC肯德基,是因为他们不再提供真正的鸡肉了。肯德基的鸡是改良基因的异种鸡,像一只没有头的大蜈蚣,身上只有一段一段的鸡腿、鸡胸和鸡翅。那怪物是通过营养管喂食的。那家伙说,因为这个,政府不让他们再用‘鸡’这个词作快餐店的名字。”

艾比斯先生眉毛一挑。“你认为是真的?”

“当然不会相信了。我的旧狱友洛基,他说他们更改名字是因为‘炸’这个字变成了骂人的话。也许他们想让人们以为是那些鸡是自己烹调出自己的。”

吃过晚饭,杰奎尔道一声歉,下楼去停尸间工作了,艾比斯则继续他的研究和写作。影子在厨房里多待了一阵,一边把鸡胸的碎肉喂给褐色小猫吃,一边喝着啤酒。啤酒和鸡肉都消灭干净之后,他洗干净碟子和餐具,放在架子上晾干,上楼回自己房间。

他在带兽脚装饰的浴缸里泡了个澡,用一次性的牙刷和牙膏刷了牙。他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买把新牙刷。

等他回到卧室,发现褐色小猫又一次躺在他的床尾,蜷缩成一个月牙形的毛团。他在梳妆台中间的抽屉里,找到几件有条纹的棉睡袍。它们看上去都有些年代了,但是闻起来气味还很清新。他穿上其中的一件,就像那套黑色西装一样,这件睡袍仿佛也是专门为他裁剪的,贴身又舒适。

床头柜上有一小叠《读者文摘》杂志,每一本的日期都不晚于1960年3月。杰克森,就是监狱图书馆里的那家伙,也是发誓告诉他肯德基变异鸡真相的人,曾给他讲过黑色货运火车的故事。他说政府经常用火车运送政治犯前往秘密的北加利福尼亚州集中营,在死寂的夜晚,火车悄悄穿过全国。杰克森还告诉他,国家安全局使用《读者文摘》作他们在世界各地分支机构的掩饰幌子。他说每个国家的《读者文摘》办公室,实际上都是国家安全局的秘密部门。

“开个玩笑,”影子想起已故的木先生的话,“我们怎么肯定中央情报局没有卷入暗杀肯尼迪总统的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