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因缘的闪烁(第29/36页)

屋门刚在那名灰发妇人背后关好,萨弥苏就重重地将手中的银杯放在托盘上,溅出的酒液甚至泼到她的手腕上。她转向红宗姐妹。现在,她即将失去对艾里尔的控制,而整座太阳王宫似乎都要从她的指缝中溜走了!让珂盖德对自己所见到的事情保守秘密,可能要比让她肋生双翅、飞上天去更难,而她说出口的一切都会传遍整座宫殿,就连在马厩中铲粪的劳工也会听到,她临走时行的那个屈膝礼已经明确地表达了她的想法。光明啊,萨弥苏恨透了凯瑞安!两仪师之间的位阶尊卑和礼教传统有着强大的力量,但萨弥苏认为萨莎勒的位阶还不足以让她对这样的灾难继续保持沉默。她决定用最强有力的言辞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无论这将会让她显得多么粗鲁。

她向萨莎勒皱起眉,忽然注意到这名红宗姐妹脸上的细节,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难以直视她。这不再是一张两仪师不受岁月侵蚀的脸,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在人群中认出这样的面孔,但对于另外一名两仪师,这种面孔是绝不会被认错的。也许萨莎勒的脸上还有一些光洁无瑕的痕迹,让她显得比实际上更加漂亮一些,但任何人只要看到她的脸,都会认为她只是一名还不到中年的少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萨弥苏不由得全身感到一阵僵硬。

对于被静断的女子,现有的信息可能仅限于一点谣传。她们总是会逃离白塔,竭力躲开其他姐妹,在隐秘的角落中静静死去,通常她们都活不了多久,失去阴极力的痛苦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但这些传闻只是出于姐妹间偶然的闲谈。就萨弥苏所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敢真正深入地研究静断了,没有人会公开讨论深藏在每一名姐妹脑海里、最黑暗角落之中的恐惧。只要稍有疏失,这种可怕的命运就可能会落在任何一名姐妹的身上,所以任何人都不想对此有太多了解。对于不想看到的事实,即使是两仪师也会闭上自己的眼睛。但关于静断者的传说从没有在白塔消失过,虽然好像不会有人明白地提到过这件事,而你也忘记到底是从哪里第一次听到过这种事,但它却永远在你的耳边游荡。萨弥苏依稀记得一个传说:被静断的女子如果还活着,就会再次恢复青春。在不久之前,她还觉得这个传说相当滑稽,重新获得导引能力并没有让萨莎勒完全回复到往日的状态,她将再次经历多年的导引,才能重新获得那种代表着两仪师身份的面孔……她真的能重新得到那种面孔吗?萨弥苏并不真的知道。除了她的脸以外,她在其他方面是否也有改变?萨弥苏打了个哆嗦。这甚至比静断本身更让萨弥苏感到害怕,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萨弥苏才迟迟没有对达莫的治疗手段进行任何实质性的研究。

萨莎勒用手指捻弄着脖子上的艾伊尔项链,似乎完全没察觉萨弥苏的困扰和对她的关注。“这也许没什么意义,但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只听珂盖德的报告是不够的,如果我们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必须亲自去看看。”她一说完,就拢起裙摆向屋外走去。现在萨弥苏只能选择跟随她,或者留在这里,这实在让人无法容忍!但她更不可能继续待在这里。

萨莎勒迈着平稳的步伐,穿过走廊中的一道道方拱。萨弥苏的个子并不比萨莎勒矮,但她还是得尽力加快脚步才能跟上这名红宗姐妹。她想要走在萨莎勒前面,但除非她用跑的,否则根本不可能超越萨莎勒。她紧咬着牙,心里生着闷气。两仪师在公开场合争吵绝不仅仅是一个失礼的问题,更糟糕的是,这样的争吵肯定不会有任何成果,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困境。她真想对什么东西狠狠踢上一脚。

整齐排列的立灯散发出明亮的光芒,让这段太阳王宫深处的走廊也亮如白昼,除了零星的挂毯之外,这里看不到什么装饰。那些挂毯上的绣画,无论是猎杀野兽的场面,还是盔甲光鲜的贵族在战场上驰骋,也都是由整齐的线条组成的整齐画面。墙壁上不多的几个龛格里摆放着装饰性的金器和海民瓷器。在一些走廊里,墙楣被做成浮雕的形式,但几乎所有墙楣都没有图绘彩漆。凯瑞安人习惯隐藏自己的财富,即使国王也不例外。男女仆人们穿着黑色的制服,仿佛蚂蚁在所有走廊中川流不息地来来往往。那些现居于太阳王宫中的贵族带来的仆人,在制服的胸前绣着家徽,衣领(有时也包括袖子)被染成代表本家族的颜色。和宫中的仆人相比,他们的衣着就鲜亮多了。有一两名仆人全身的衣服都是本家族的颜色,他们在这里简直就像外国人一样。不管怎样,所有仆人在经过这两位两仪师身边的时候,都是低垂视线,迅速地一鞠躬或者行一个屈膝礼,就立刻走开。太阳王宫需要数之不尽的仆人,而所有这些仆人似乎都在为各种事务而涌进了这几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