扃骸皿(第9/20页)

钱串子细心地将她嘴角的呕吐物擦拭干净,对着她的小脸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二丫,你别恨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二丫一动不动。钱串子摩挲着她又黄又软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样子对不住你,可是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里便断了根。下辈子,你投胎到一个缺女儿的人家吧,千万不要再生在我们家。”接着忽然转了口风,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投胎到我们家,我就让你尝尝死后被万人践踏的滋味……”她表情狰狞,五官扭曲,吓得公蛎脖子一缩。

钱串子絮絮叨叨说着,香已经燃了一半。她转身去了上房,折腾了一阵,吭吭哧哧搬出一个大瓦罐来。

瓦罐看来很有些时日,花纹斑驳,边角破损,乌青的底釉大半已经脱落。钱串子将大罐子打开,里面取出一个小罐子来。

原来是个套罐,一共五个,小的只有拳头大,从大到小一字排开。

一股难掩的腥臭从罐子中冲出,让公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钱串子似乎并未闻到,从小罐子里取出一个分辨不出颜色的针线包来,打开来,里面仍旧是大大小小的绣花针,还有一把小巧的剔骨刀。

又是引儿针!公蛎的鳞甲竖了起来。

钱串子的手有些抖动,扒着针线包看了又看,嘴里小声嘟囔着:“五根针……五个部位……放入五个罐……”手抖得太厉害,差点将剔骨刀掉在地上,钱串子壮胆一般,突然大声咒骂道:“钱耀宗,你还不死回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什么都要老娘操心!”

二丫小脸平静,连呼吸声都不闻,像已经死了一般。钱串子拔出一个细细的绣花针,朝她的心口正中扎去。

公蛎几乎顾不上多想,箭一般将自己的身体射了出去,将她的双脚踝缠上——咬人这种招式,公蛎是不爱用的,觉得有损身份。

钱串子一个趔趄,往后一扬跌倒在地上,银针撒了一地,伸手去扯公蛎。公蛎哪里容她反抗,顺着她的手臂闪电一般绕至她的背部,尾巴用力朝其后脑一甩,钱串子一声不响昏倒在地。

公蛎爬上香案,轻轻碰了碰二丫的小脸,寻思还是恢复人形,叫醒高氏才行,忽觉背后阴风习习,接着脖子一阵麻痛,浑身动弹不得。

公蛎挣扎着转过头来。

竟然是高氏。月光中,高氏戴着美人面具站在香案旁。一袭大红敛服上,长着骷髅头的蝙蝠眼睛随着香烛一明一暗,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具和猩红的嘴唇。卡在公蛎脖子上的,是她头上一个寻常的银钗。

高氏翻开二丫的眼皮看了看,戴着面具的脸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贴了一贴,柔声道:“乖宝贝。”声音优美动听,柔得要滴出水来。公蛎很想说话,告诉她自己是为了救二丫,但是原形不得人语,是非人混迹洛阳的基本准则,只好用力挣扎了几下。

高氏转向他。公蛎发现,她的眼睛很美。

高氏打量着公蛎,悠悠道:“好一条蛇。”

公蛎惊慌地昂起头,发出咝咝的求救声。若当面打斗,高氏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如今七寸被制,公蛎任何力量都发不出。

高氏用手指在公蛎腹部点了一点,“不知有没有内丹。蛇胆倒是不错。”她从地上捡起了剔骨刀。

这把剔骨刀,不知道曾剔过多少人的血肉,浓郁的血腥味早已将手柄浸成暗红色。公蛎忍不住干呕起来。

高氏却将剔骨刀转向了钱串子。公蛎瞧不见她的脸,只看面具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同二丫极为相似。

高氏冷笑了一声,带着血光的刀面一闪,朝着钱串子的右眼扎去。公蛎吓得扭转了头。

“叮铃”,一丝轻微的撞击声,高氏手中的剔骨刀掉在了地上。墙角的阴影处,一个黑影渐渐变高变长。

公蛎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状的寒冷,不由自主缩回了脖子,趴在香案上一动也不敢动。

高氏手抖了一下,却异常镇定,头也不回道:“你来啦。”

黑影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伫立着。但他身上那种冷酷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高氏沉默片刻,道:“等我做完这件事,随你处置。”无数股白气从地底下钻出,在地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雾气之下,是一张张残缺的脸,哀嚎着挤压在一起。

高氏淡然地捡起剔骨刀和散落的银针,道:“五根针,五个部位,五个罐子。”拈起一根细细的牛毛针,拉开钱串子的衣领,朝她的心口扎去。

公蛎看得清楚,这是一根真正的绣花针。高氏幽幽道:“第一针,是为我可怜的二丫。”将针扎入她的心口,还用拇指用力按了按,直至针全部没入皮肤。

钱串子吭也不吭一声。即便是钱串子罪有应得,公蛎仍见不得这些事儿,他有些后悔刚才下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