扃骸皿(第8/20页)

公蛎大怒。如今变得丑了,小鱼小虾都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他却不知,他大晚上戴着一顶大草帽,手臂上黑毛丛生,看起来就像个鸡鸣狗盗的小混混。

当下也不说话,跟着钱耀宗,一心想作弄他。钱耀宗对此处甚为熟悉,东绕西绕,专走一些偏僻的小道,中间还穿过两个墙洞,没等公蛎找到机会吓他,已经到了大马圈后面。

不过钱耀宗似乎极为烦躁,一边慢吞吞地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一会儿“算了算了”,一会儿又说“这怎么行”,神神叨叨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到了家门口,钱耀宗却没回去,先是绕着圈儿徘徊,最后竟然抱头蹲在了墙角。

公蛎趁他不备,偷偷爬上树去。刚好见树上盘着一条小白蛇,公蛎毫不费力便将它招呼到自己身边听用,只待钱耀宗走过树下便让小白蛇跳到他的脖子里去。

已近子时,万籁俱寂,周围人家早已熄灯安歇。

也不知二丫怎么样了。公蛎觉得有些愧疚,今天本应该找机会来瞧瞧她的。可如今大晚上的,来了也白来,心想要不附身在钱耀宗身上,跟着他去院里瞧瞧。正胡思乱想,却见对面街口一个肥胖的影子鬼鬼祟祟溜了过来,走到钱耀宗跟前,在他脑袋上一拍。

原来是钱串子回来了。钱串子的胖脸上显出暴躁的样子,低声喝道:“你死哪里去了?”捏住鼻子厌恶地道:“又喝酒了?”

钱耀宗双手在头发上一顿狂抓。钱串子耳朵贴着大门听了听,满意地道:“好似起效了。”转身去拉钱耀宗,“赶紧儿的,你给我搭把手。”

钱耀宗甩开她的手,嘟囔道:“我不去。”

钱串子在他手臂上一拧,道:“你找死哩。快点!”伸手去拉钱耀宗。钱耀宗如同一摊烂泥,纹丝不动,眼神迷离地摇晃着脑袋道:“女儿就女儿,有什么要紧……”

公蛎一下子警觉了。莫非钱串子还不死心,竟然还想害二丫?看来一定要找机会好好修理她一顿才行。

钱串子忙去捂他的嘴,一边看院中的动静一边小声骂:“没用的东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得的法子,过了今日,明天就是小满节气,便不灵了!”

钱耀宗流着涎水,嘟囔道:“急什么,二丫不是我亲生闺女,哪能引来儿子……”

钱串子一愣,推他道:“你说什么?这丫头,是高玉儿带过来的野种?”

钱耀宗抱住了头,哼哼唧唧不知是哭是笑。钱串子突然暴怒起来:“我看你脑袋被驴踢了!当初我就猜测她怀的是野种,你偏要娶回来,还对这个病恹恹的丫头视同己出……看在她这么多年还算守妇道的分上,我不同她计较,可引儿子的事儿,必须得落在二丫头上!”

钱耀宗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嘿嘿傻笑道:“不……不,二丫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公蛎,连同钱串子简直被他绕晕了,也不知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小白蛇温顺地盘在公蛎的手臂上,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以示顺服,时不时发出表示哀求的咝咝声。

公蛎探出分叉的舌头。小白蛇得到讯息,箭一样地窜了出去,刚好落在钱串子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钱串子“啊”一声叫,但只发出一点声音,后半截生生地咽了下去,回头抓住小白蛇,用力甩了出去。倒是把钱耀宗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公蛎忙出声,“咝咝”地安慰小白蛇。小白蛇挣扎了一番,钻入墙根之下。

钱串子还真是个人物,脖子被蛇咬了,却也不惊,摸了伤口在鼻子下嗅了嗅,道:“无毒的,没事。”

钱耀宗忽然清醒了,带着哭腔道:“我做不到!你一个人去好了!”跳起来一路狂奔,兔子一般逃走了,看样子,又去了刚才的黑赌坊。

钱串子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钱耀宗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气鼓鼓在门口瞪着眼珠想了片刻,轻轻推门进去了。

大门没锁,显然之前钱耀宗已经安排妥当。公蛎换了原形,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今日四月十四,明日小满,皓月当空,视线极好。钱串子将耳朵贴在厢房的门上听了听,飞快地从上房搬出香案、香炉,然后便是燃香、叩头,并在香炉里将一枚黄裱纸画的符点燃。

公蛎盘踞在厢房窗台上,探头往里望去。高氏同二丫已经熟睡,和衣歪倒在矮几一旁,而矮几上的碗筷等还未收拾,像是未吃完饭便睡着了。

钱串子嘟嘟囔囔祈祷了一阵子,去屋里将二丫抱了出来,将她平放在香案上。

二丫实在太瘦小了,平躺在那里,像个没填充的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