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儿针(第12/21页)

这两日来,钱耀宗不知忙些什么,每日鬼鬼祟祟,一去便是大半日,不忙的时候,便发癔症一般,带着那种迷离的神色呆坐着,未喝酒也像喝酒了一般,说话行事颠三倒四。

公蛎对他甚是不喜欢。钱耀宗又瘦又矮,一张脸倒也白净,打眼看上去还有几分文气,但稍一接触,便觉得俗气不堪,他见到公蛎等人总是一脸的谄媚讨好,但眼底之间又会无意之中流露出几分不甘和嫉妒来。公蛎几次看到,他独自一人沉思时,眼神阴鸷冰冷,带着一股恶狠狠的意味,但只要看到人来,马上一团和气,点头哈腰,虚伪之极。

二丫若是不犯病,便在园子厅堂里晃荡,一看到公蛎便兴高采烈地跟上来。

公蛎本来是不喜欢小孩子的,不过二丫聪明,一点就透,说话也像个大人一般,并不讨嫌,公蛎高兴了便带她一起玩儿,若是烦了便找个借口走开,她也不缠着,只管乖乖回房。一来二去,两人看起来倒比钱耀宗更像父女。

这日吃过晚饭,公蛎早早去了听风阁。

今晚的表演却是傩戏。傩戏原不是中原本地戏曲,只见一群戴着面具的人,张牙舞爪地跳舞,夹杂着咿咿呀呀的怪异唱腔,一句也听不懂。依稀看出讲的是寻人,似乎一位老人,他的女儿走失,他便沿街乞讨一路寻女,最终终于找到女儿的故事。

公蛎最喜欢看的是歌舞和杂耍,对这种实在提不起兴趣,偏偏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钱耀宗坐在身边,一会儿自作聪明地猜测剧情,一会儿假模假样地装内行讲解,而周围众人竟然自看自的,没一个人出言制止。公蛎看到一半,不顾钱耀宗的挽留,径自回房。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隔壁悦天房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巴,想要发声却发不出的样子。

钱耀宗还在看傩戏,未见二丫出来,应该是在房间里,这么晚了,会不会是她犯病了?

公蛎未加多想,敲门叫道:“二丫……玉姬,玉姬!”敲了好一阵,终于听到二丫尖声尖气回道:“叔叔,我没事,已经睡下啦。”

公蛎回到房中,心想钱耀宗真是个混蛋,女儿病着,还只管出去玩。他刚脱了外衣躺下,忽然心中一震,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二丫一向叫他“蛇哥哥”的,公蛎纠正了多次,她坚决不肯改口,怎么今晚会叫他叔叔呢?

如林轩的客房,呈半个口字形,除了两头的昊天房和御天房,剩下七个一字排开,对窗便是修葺得花园一般的磁河滩涂。公蛎每到一个地方,首先留意的便是逃跑的路线,所以对这些门窗、缝隙、通风口、屋顶明瓦等所在位置早已烂熟,当下吹熄了灯,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猫着腰来到隔壁悦天房的窗下。

悦天房黑灯瞎火,窗帘紧闭,什么也瞧不见。公蛎侧耳细听,屋内寂静一片,连个呼吸声都没有,试着推窗,却发现窗是从内销上的。

公蛎越发觉得疑惑,摇身变回原形,顺着窗棂爬上了房顶,找到屋顶明瓦的位置,掀开一个缝隙,如同丝带一般滑了下去,自感身形灵动潇洒,不由小小得意了一下,可惜毕岸胖头等人无缘得见,连个观众也没有。

可是一下到房间,公蛎便发现自己错了。如今五月上旬,弦月当空,廊前灯火通明,屋顶还有被揭开的明瓦,即便是房间里未开灯,也决不会如此黑暗。公蛎自诩夜间视力惊人,只要有一点光线便可视物,如今却如同坠入地狱,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找不到方位。

公蛎首先想到的是原路返回,逃离这个地方,但一抬头,却发现头顶也是漆黑一片。谁把头上的明瓦给盖上了?

公蛎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他紧紧贴着地面,慢慢往前蠕动。

悦天房的格局和布置明明同自己的房间一样,但这里的地面却不似青砖铺就,而像是一整块,光滑之中带着艰涩,偶尔还有些长长短短的凹痕,身下的道路也不是平坦的,而是一直微微向左侧倾斜。

再走下去,公蛎发现,地面上的凹痕似乎有一定的规律,每隔一段,便重复一次。凹槽的形状,圆中有方,线条优美,不知道画着什么东西。

可是走了好一阵子,地面还是老样子。公蛎对无穷无尽的凹痕失去了兴趣,便竖起尾巴摆动,妄图扫到房间里的摆件或者桌椅,却无功而返。

这可怎么办?

公蛎按捺住惊慌,竖起鳞甲,竭尽全力捕捉气息。

房间似乎是密闭的,没有一丝空气流动的痕迹,所以找不到门窗;周围感觉不到有人的体温,但也并无那种阴冷窒息的感觉。

公蛎本想大叫,可是又唯恐引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想了又想,只好调转方向,朝下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