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8/18页)

“遵命,陛下。”元帅清清嗓子,挺直背脊。

“还有事吗,库霍恩?”

“伯爵……已经到了,陛下。他遵照您的命令来了。”

“这就到了?”那人露出微笑,“速度值得钦佩。希望他没累坏让所有人羡慕的黑马。让他进来吧。”

“陛下,你们对话时,需要我在场吗?”

“当然需要,辛特拉总督大人。”

等候在前厅的骑士听到召唤,迈着响亮有力的步伐走进房间,黑色铠甲发出金属摩擦声。他停下脚步,自豪地挺直脊背,脱下泥泞潮湿的黑色斗篷,手按剑柄,把饰有猛禽羽翼的黑色头盔放到髋部。库霍恩看着骑士的脸。他看到了属于战士的自豪与狂傲不羁。这人被关押了两年——按当时的情形,他本该上断头台的——但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相关的痕迹。元帅唇边浮现一抹微笑。他知道,缺乏想象力的年轻人总会展现出对死亡的轻蔑,还有疯狂的勇气。他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自己也曾年轻过。

那人坐在桌边,下巴搁在交扣的手指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骑士。年轻人的背脊绷得活像收紧的琴弦。

“丑话说在前头,”桌边之人对他讲,“你要明白,我还没原谅你两年前在那城中犯下的错误。我只是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下道命令。我怎么决定你的最终命运,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表现。”

年轻骑士的表情毫无变化。装饰头盔的羽翼中也没有一根羽毛因此颤抖。

“我从不骗人,也不给任何人虚假的幻想。”那人续道,“所以你要明白,想保住项上人头,这次就不能再犯任何错误。你得到完全赦免的机会非常小,而你被我宽恕和遗忘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年轻的黑甲骑士依然一动不动,但库霍恩看到他眼里精光闪烁。他不相信这些话,库霍恩心想。他不相信,而且有自己的盘算。这可是个巨大的错误。

“我命令你集中全部注意力,”桌边那人续道,“还有你,库霍恩,因为我要下达的命令也跟你有关。不过稍等片刻,我要考虑一下内容和措辞。”

门诺·库霍恩元帅——辛特拉行省总督,未来的多尔·安格拉部队总指挥官——抬起头,立正站好,手握剑柄圆头。身穿黑色铠甲、手捧羽翼头盔的骑士也摆出同样的站姿。他们在等待。沉默地耐心等待。等待命令。而思考命令内容与措辞之人,正是尼弗迦德帝国的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Deithwen Addan yn Carn aep Morvudd——“在敌人墓上起舞的白焰”。

希瑞醒了。

她半躺半坐在床上,脑袋下垫着好几个枕头,头上的湿毛巾微微发热,几乎干透。她无法忍受那烦人的重量,还有贴在皮肤上的刺痛感,于是甩开毛巾。她觉得难以呼吸,喉咙发干,鼻孔里塞满瘀血。灵药和咒语起了作用——几个钟头前曾在她颅骨里炸开,令她视线模糊的痛楚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抽痛,还有太阳穴上的压迫感。

她用手背小心地碰碰鼻子。血已经止住了。

真是个怪梦,她心想。许多天来的头一个梦。头一个我不害怕的梦。头一个与我无关的梦。我成了……旁观者。我从上方、从很高的地方看着一切……我好像是只鸟……一只夜行的鸟……

在梦中,我看到了杰洛特。

在梦中,时间是晚上。雨滴敲打运河水面,洒在木瓦和茅草屋顶上,在桥面的木板和船只的甲板上闪闪发光……杰洛特就在那儿。他不是独自一人,有个戴可笑羽毛帽的男人陪在他身旁,沾湿的羽毛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还有个穿绿色连帽斗篷的苗条女孩……三人缓慢而小心地走在一座潮湿的桥上……我在上方看着他们。我好像是只鸟……一只夜行的鸟……

杰洛特突然停下脚步。“还很远吗?”他问。“不远了,”苗条女孩答道,甩掉绿斗篷上的雨水,“就快到了……嘿,丹德里恩,别慢吞吞的,你会在死胡同里迷路的……见鬼,菲丽芭去哪儿了?我刚才还看见她在运河边上飞……天气太糟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带路吧,夏妮。私下问一句,你跟那个江湖骗子是怎么认识的?你跟他发生了什么?”

“我有时会从学院工坊里偷些药剂卖给他。干吗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继父光是帮我交学费就很勉强了……我有时手头会很紧……虽然那人是个江湖骗子,但他会拿真药去治疗别人……至少不会让他们中毒……好了,继续走吧。”

真是个怪梦,希瑞心想。可惜我醒了。我真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想知道他们在那儿干吗。他们要去哪儿……

隔壁房间传来说话声,就是这个声音吵醒了她。南尼克嬷嬷语速飞快,显然很是激动、焦虑又愤怒。“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她说,“我当初就不该答应。我早该猜到,你对她的厌恶会导致灾难。我不该同意你去——归根结底,我很了解你。你无情、冷酷,更糟的是,你还粗心、不负责任。你无情地折磨那孩子,强迫她去做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你毫无同情心。真是铁石心肠,叶妮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