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东西(第16/19页)

“你真觉得,”杰洛特低声说,“我们做的都是好事?”

尤尔加眨眨眼。

“为民除害,救人性命,在您看来不算好事吗?就像山上那十四个人,就像桥上的您。您所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不知道。”杰洛特费力地开口,“我不知道,尤尔加。有时我以为自己知道。但有时,我又会怀疑自己。你希望自己的儿子面临这样的疑惑?”

“为什么不呢?”商人严肃地回答,“为什么不能有疑惑?人都会疑惑,而且有好处。”

“什么?”

“我是说疑惑。杰洛特大师,只有坏透的人才不会疑惑。而且没人能逃脱自己的命运。”

猎魔人没有答话。

大路旁边是高高的山崖,还有奇迹般生长在崖顶的歪脖子桦树。树叶已经发黄。秋天要回来了,杰洛特心想,又是一年秋天。山崖下的河面闪闪发光。他的目光越过一道新近粉刷过的围栏,看到几栋房子的屋顶,还有码头打磨光滑的支柱。

绞盘嘎吱作响。

渡船掀起波浪,径直驶向岸边。粗钝的船首分开河水,推开水面上蒙着一层尘土的青草和树叶。绳索在船夫手中呻吟。聚在岸边的人群骚动起来:女人叫喊,男人咒骂,孩童号啕,还有牛、马和羊羔的叫声。一首单调而低沉的恐惧之歌。

“退后!让道!退后,该死的!”有个骑士吼道,他的头上裹着一块血淋淋的破布。

他的马站在及腹深的水里,恼火地抬起前蹄,扬起水花。码头上传来尖叫和呼喊。手持盾牌的士兵推开人群,用矛柄末端四下乱戳。

“离渡船远点儿!”骑士挥舞手中的剑,大喊道,“军队有优先权!退后,不然人头落地!”

杰洛特拉住缰绳,勒停马匹。她在悬崖边缘晃晃脑袋,跺了跺脚。

山谷底部,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朝渡口行军。沉重的武器和铠甲掀起一团厚重的尘云,甚至飘到前方盾牌兵的脚下。

“杰——洛——特——!”

猎魔人低头看去。有个身穿樱桃色外套、帽子饰有白鹭羽毛的瘦削男人正冲他打招呼。那人站在一辆废弃在路边的货车上,车里装满木笼。嘎嘎嘎,咯咯咯,笼里的鸡和鹅不停地啼叫。

“是我,杰——洛——特——!”

“丹德里恩!过来!”

“离渡船远点儿!”码头上,头裹绷带的骑士仍在大吼大叫,“码头现在是军队专用!你们这群癞皮狗,想到对岸就拿上斧子去森林,给自己造条筏子!渡船是军队专用!”

“杰洛特,看在诸神的分上。”诗人从山谷侧面绕上来,樱桃色的外套上全是雪白的家禽羽毛,气喘吁吁地说,“你看到了吗?索登王国打输了,他们撤退了。撤退?我在说什么?应该是溃散……彻底地溃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杰洛特,到雅鲁加河对岸去……”

“丹德里恩,你来这儿干吗?你从哪儿来?”

“我在这儿干吗?”吟游诗人大吼,“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在跟其他人做一样的事。我昨天驾着马车颠簸一整天!结果到晚上,有个狗娘养的偷了拉车的马!求求你,杰洛特,带我离开这儿!尼弗迦德人随时可能赶到!没逃到河对岸的人全会被屠杀。屠杀,你明白吗?”

“别担心,丹德里恩。”

下方传来被推上渡船的马儿的嘶鸣、马蹄踩踏木板的声音、人群的尖叫和骚动声、落水的马车溅起的水花声,还有把脑袋伸出水面的牛的哞哞声。杰洛特看到,漂在河面的板条箱和成捆的干草撞上渡船船壳,顺水远去。周围只有叫嚷和咒骂。山谷升起一阵尘云,其中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一个一个来!”头绑绷带的骑士纵马闯进入群,大吼道,“按顺序,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一次一个!”

“杰洛特,”丹德里恩抓住马镫,呻吟道,“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吗?我们永远别想坐上渡船了。那些士兵渡河以后,会把船烧掉,免得被尼弗迦德人弄去。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对吧?”

“说得对。”猎魔人赞同道,“通常是这样。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干吗这么恐慌!没见过打仗吗?通常来说,王家部队会打一场,然后国王们会达成协议、签署条约,在酒席上喝个烂醉。这些根本不关码头上那些人的事!这场混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丹德里恩不敢放开马镫,直视猎魔人的面孔道:“杰洛特,你的消息显然不太灵通啊,竟然毫不知情。这可不是普通的战争,不是为了争夺继承权或某块土地的归属。我们面对的不是两位贵族老爷吵架,要是那样,满脑子只知种地的农夫只会冷眼旁观。”

“那是什么?请为我指点迷津,因为我真的摸不着头脑。私下说一句,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还是请你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