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46/53页)

“真的吗?”鳟鱼爷爷说。

“是的。”

“为什么?”

“为了爱情,你这老笨蛋。”昂德希尔太太说。她用拐杖敲了石头一下,力道大得在上面敲出了一道裂痕。一片花岗岩碎屑飘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因为故事已经结束了。”

“噢,”鳟鱼爷爷说,“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我可不可以,”鳟鱼爷爷说,“可不可以维持原状?”

她弯下腰,端详着它在池子里黯淡的银色身影。“维持现在这样子?”她说。

“呃,”鱼说,“我已经习惯这个样子了。我完全不记得这女孩。”

“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昂德希尔太太说,“不,你恐怕不能维持原状。我无法想象。”她站直身子。“交易就是交易,”她说着转过身去,“跟我无关。”

鳟鱼爷爷心怀恐惧地退回池塘里那些长满水草的藏身处。许多回忆正不由自主地迅速袭上心头。她,但究竟是哪个她?而她来时它又能如何躲藏?她将不会命令、不会追问,只会说出那唯一能够打动它冰冷的心的一句话(倘若它有眼皮,它一定会紧紧闭上眼睛不去面对)。但它不能离去,因为夏天已经到了,随之而来的是百万只虫子。而且春汛都已过去,它的池塘已再次成为它那熟悉的豪宅。它不会走的。它焦躁地清了清自己的鳍,薄薄的皮肤上产生某种它好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感觉。它往洞里钻得更深,希望这个洞藏得住它,但又怀疑这点。

“好了。”昂德希尔太太说,曙光在她周围升起,“好了。”

“好了。”她听见她的孩子们说,有些在近处、有些在远处,大家的声音都不一样。附近那些在她裙摆周围聚集起来。她用手遮住眼睛,看见已经踏上旅程的那些,长长的队伍沿着山谷朝日出的方向走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外。伍兹先生挽起她的手。

“很长的路,”他说,“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是的,会很漫长,比跟随她来到这里的那些人必须走的路还漫长,但倒没那么困难,因为她至少知道路。而且那里会有泉水为他们大家解渴,还有她朝思暮想的辽阔土地。

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老王子爬上他那匹气喘吁吁的坐骑,但他一坐稳就举起了一只虚弱的手,因此大家纷纷欢呼喝彩。战争结束了,而且还不只是结束而已:已经被遗忘了,而他们赢了。昂德希尔太太拄着拐杖拉起马匹的缰绳,一行人于是上路。

留 下

索菲知道那是一年当中最长的一日,但为什么夏天才刚开始,就把它叫作“夏至”?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一天,夏天才开始显得没有尽头,似乎不论往前还是往后推都是没完没了的夏天,其他季节都被抛诸脑后、难以想象。就连纱门的弹簧被咿呀撑开的声音、她进门后咔啦关上的声音还有前厅内的夏日气息都好像不再新鲜,仿佛它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但这个夏天原本也有可能是不会来的。索菲很肯定这是黛莉·艾丽斯的功劳,她凭着勇气拯救了这个夏天,先到了那个地方去,确保这个日子真的会来。因此它应该是一副脆弱又不实在的样子,但事实却非如此。它就跟索菲记忆中的任何夏日一样货真价实,甚至可能是她告别童年以来所经历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夏日。它让她变得有活力,而且勇气十足。有一阵子她完全丧失了勇气,但她现在已经可以勇敢了,因为艾丽斯无所不在。而且她非勇敢不可,因为他们将在今天出发。

他们将在今天出发。她内心一阵雀跃,把她的编织袋抓得更紧,那是她唯一能想到要携带的行李。自从在艾基伍德召开了那场会议后,她的大部分日子都在计划、思考、希望、害怕,反而极少去感觉自己即将进行的这件事。也可以说她完全忘了去感受它。但她现在感受到了。

“史墨基?”她喊道。空荡荡的房子里,这名字在高挑的前厅内回荡着。大家都聚集在外头了,不是在有围墙的花园里就是在前廊上或公园内。人们一早就开始陆续抵达,每个人都带了自己认为该带的东西,也都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就绪,不论他们各自把这趟旅程想象成什么样子。而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他们向索菲寻求某种命令或指示,因此她进屋去找史墨基。凡是这种时候,他都铁定是动作最慢的那一个,不论哪种野餐、哪种郊游都一样。

不论哪种都一样。倘若她能继续把这想成一场野餐或一场郊游,一场婚礼、一场葬礼、一个假日或任何一场她懂得如何掌握的普通外出,然后就这样继续进行该做的事、仿佛她很清楚什么是什么,那么——好吧,那么她确实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只能留给别人去做。“史墨基?”她又喊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