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44/53页)

“嘿,”那棵树用一种木头般的声音说了,“嘿,你是怎么啦。我有一些建议,听好了。”

奥伯龙抬起头。

“只有勇者,”弗雷德说,“只有勇者才能抱得美人归。”

奥伯龙站起来,泪水沿着他肮脏的脸颊流淌而下。“好啦。”他说。他拨了拨头发,抓出一堆枯叶。他也已经变得蓬头垢面,仿佛在树林里住了好几年似的,袖口发霉、胡子里沾着野莓汁,口袋里还有毛毛虫。一个被遗弃的人。

他得全部从头来过,就这样而已。他不勇敢,但他有一些技艺。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吧?他必须掌握这一切、控制这一切。倘若这真是个无人的公国,那他就能自诩为王。只要能想出一个方法,他就不再迷失了。该怎么做?

只能靠理性。他必须“思考”。他得在这个没有秩序的地方创造秩序。他得弄清方向,列一张清单,把每样东西都标上号码、全部按照等级秩序排好。首先他必须在森林中心建立一个坐标,让他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什么是什么,接着他才可能想起自己是谁、坐在这个中心位置的人是谁,然后再去思考他在这里该做什么。他必须回头,重新来过。

他环顾四周,试着找出哪一条路才能把他带回原点。

全都可以,或者全都不行。他小心地观察着那些花叶扶疏的大道。看起来愈像是通往外面的路其实愈可能巧妙地把他带回这里,这点他还知道。树林里一片寂静,散发一种期待又讽刺的氛围,鸟儿短促地叫了几声。

他在一根倾倒的树干上坐下,然后在眼前这片林间空地中央的杂草和紫罗兰之间建立起一座小石屋或小凉亭,四面墙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在每道墙上都设定一个季节:春、夏、秋、冬。那些九弯十八拐的复杂路径都从这里辐射出去。他把它们打造成石子路,边缘嵌上漆成白色的石头,让它们往返穿梭在雕像、方尖碑、鸟屋、一座小拱桥和一片片郁金香和萱草花圃之间。接着他用四道锻铁围墙框住这一切,形成一个巨大的正方形,有着一根根箭状的栅栏,还有四扇上了锁的大门供人进出。

好了。可以听见车声,虽然很遥远。他小心翼翼地转换视线:围墙外有一栋古典风格的法院大楼,上面立着一排立法者的雕像。似乎有少许刺鼻的废气随着春天的空气窜进他的鼻孔。现在他只需在这虚构的地方绕一圈,按照严谨的顺序造访每个部分,把他先前存放在那儿的关于西尔维的每份记忆一一提取出来。

关于谁?

虚构的公园晃动了一下,但他让它恢复原状。别乱抓、别太赶。先到第一个地方,再到第二个地方。倘若做法不对,他就永远查不出故事的结果:不知道他是找到了她、把她带了回来(带回哪里?)还是永远失去了她,还是怎样。他再次开始:先到第一处,再到第二处。

不,这根本没希望。他怎会以为自己可以把她关在这地方,如同把一个公主关在高塔里?她逃走了,她也有她自己的本事。况且他这堆破烂的回忆有什么价值?她吗?不可能的。随着时间过去,它们已经变得比当初更松散、更黯淡、更破碎了。没有用。他从公园长椅上站起来,在口袋中摸索着钥匙准备开门。当他考虑要从哪扇门出去时,在小径上玩游戏的女孩们警戒地抬头看了看他。

锁。这座该死的城市就是这么回事,他心想,一边把钥匙插入锁孔中。一道又一道的锁。所有的门周围都挂着一排排、一串串、一把把的锁,口袋里则装着如罪孽般沉重的钥匙,用来把门打开然后再锁上。他推开沉重的大门,把它像监狱的门一样往旁边甩开。乡村风格的红砂岩门柱上镶着一块牌子,写着:毛斯、德林克沃特、石东,一九○○年。街道从这扇大门往前延伸而去,两侧都是相连的住宅,接着就是远方咖啡色的城北区,一座座当权已久的堡垒隐约矗立在那儿,笼罩在烟雾和噪声中。

他开始走路。人们从他身旁匆匆走过。大家都有目的地,但他没有,因此他走得比较慢。这时候,西尔维从他前方的一条巷子里转上大道朝城北走去,腋下夹着一个包裹,穿着靴子的脚迅速前进。

她在这混乱的街道上显得娇小又孤单,但却很有自信,毕竟这是她的地盘。也是他的地盘。她的背影愈来愈远:她依然往前迈进,而他还在后面。但他终于找对方向了。他张开嘴巴喊出了她的名字,之前就一直呼之欲出了。

“西尔维。”他喊道。

很近了

她听见了,似乎是个她认得的名字。她放慢脚步,微微侧过身但并未完全转过来。那是个名字,一个她不知何时曾在某处听过的名字。是鸟叫声吗,呼唤着它的同伴?她抬头看着日光点点的树叶。还是一只松鼠,呼唤着它的亲朋好友?她看着其中一只从一棵多瘤的橡树上窜过然后猛然停下,接着转过来看着她。她继续前进,在高耸的林木底下显得娇小又孤单,但却很有自信,没穿鞋的脚丫子快步踏在野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