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老秩序农场(第21/38页)

“莱拉克让萤火虫跳舞。”终于从花园进来时,他这么告诉母亲。他学莱拉克的样子用手指在空中画圈,一边哼着一首歌。

“跳舞?”他母亲说,“你不觉得你该睡了吗?”

“莱拉克就不用睡。”他说,并不是想拿自己跟她比较,毕竟她从来不必守规则,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跟她产生关联而已:很没道理,天空还发着微微的蓝光、有些鸟儿甚至还没休息的时候,他就得去睡了。但他确实知道有人没睡,知道有人会在他做梦的时候在花园里待到深夜,或到“公园”去散步看蝙蝠,而且只要她想,甚至可以一直不睡觉。

“去请索菲帮你放洗澡水吧,”他母亲说,“告诉她我立刻上去。”

他站在那儿看了她片刻,考虑自己要不要抗议。洗澡也是莱拉克从来不做的事情之一,但她却常坐在浴缸边看着他,姿态漠然、洁净无瑕。他父亲摇了摇报纸,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因此奥伯龙就像个乖巧的小兵一样离开了厨房。

史墨基放下报纸。黛莉·艾丽斯站在水槽边陷入了沉默,手里抓着抹布,眼神却飘到了别处。

“很多小孩都有想象的朋友,”史墨基说,“或想象的兄弟姊妹。”

“莱拉克。”艾丽斯说。她叹了口气,拿起一只杯子,看着杯底的茶叶,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

那是个秘密

索菲答应给他一只鸭子。想从她那儿求得这种好处通常比较容易,倒不见得是因为她比较和善,而是她不像他母亲那么警戒,似乎常常心不在焉。他整个身子泡在哥特式浴缸里(浴缸大到几乎可以让他在里面游泳),她则拆开包装纸取出一只鸭子。他看见分了层的箱子里还剩五只。

这些鸭子是克劳德姑婆买给他的,她说材料是橄榄香皂,所以在水里会浮起来。她还说橄榄香皂非常纯净,不会刺激眼睛。那些鸭子雕刻得很精美,颜色是种看起来确实很纯净的鹅黄色,摸起来光滑无比,总让他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介于崇敬和深深的感官欢愉之间。

“该开始洗了。”索菲说。他让鸭子浮在水上,思考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不惜血本地把所有淡黄色的鸭子同时放进水里,是一群超凡的、光滑的、雕刻出来的纯净之物。“ 莱拉克让萤火虫跳舞。”他说。

“哦?把你耳朵后面洗一洗。”

他不懂为什么他只要提起莱拉克,人们就会要求他做这个做那个?他母亲曾经暗示他最好不要跟索菲说太多莱拉克的事,因为她可能会难过。但他却认为只要说清楚就好了:“ 不是你的莱拉克。”

“不是。”

“你的莱拉克不在了。”

“是的。”

“我还没出生她就不在了。”

“没错。”

坐在马桶盖上的莱拉克只是看着他俩,似乎无动于衷,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涉。关于这两个(或三个?)莱拉克,奥伯龙总有一大堆疑问,而每当他想起索菲的莱拉克,疑问就会再添一笔。但他明白有些秘密是他不会知道的,必须等到更大一些,他才开始对此感到愤慨。

“贝齐·伯德又要结婚了。”他说。

“你怎么知道的?”

“泰西说的。莉莉说她会嫁给杰里·索恩。露西说她‘已经’怀孕了。”他模仿姊姊们那种又八卦又略带批评意味的口气。

“这个嘛。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索菲说,“你出来吧。”

他不甘不愿地放开了鸭子。它有棱有角的雕工已经开始变模糊了,以后它的眼睛会不见,接着脸也会不见;宽阔的鸭嘴先是变得像麻雀的喙子,接着整个不见;接着头也会消失(他总是小心翼翼不去弄断它愈来愈细的脖子,因为他不想破坏它溶解的过程);到最后它会变成不规则状,不再是只鸭子了,只是一颗鸭子的心脏,依然纯净、依然漂浮。

索菲边打哈欠边帮他擦身。她的睡觉时间通常比他还早。跟他母亲不同的是,索菲帮他擦身时常常擦得不彻底,在他手臂后侧和脚踝上留下斑斑水渍。“ 你怎么都不结婚?”他问。这跟其中一个莱拉克的一个疑点有关。

“从来没有人跟我求婚。”

那不是事实。“鲁迪·弗勒德求过婚啊。就在他老婆死了以后。”

“我又不爱鲁迪。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泰西告诉我的。你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