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24/44页)

瓦奥莱特站起来,把手扣在昂德希尔太太耳边。昂德希尔太太靠了过来,一边咧嘴微笑,一边等着听秘密。

“它们在听吗?”瓦奥莱特耳语。

昂德希尔太太把手指举到唇边。“应该没有。”她说。

“那么老实告诉我吧。”瓦奥莱特说,“你怎会跑到这里来?”

昂德希尔太太吓了一跳。“我?”她说,“你是啥意思呀,孩子?我一直都在这里。移动的人是你!”她拿起她那对窃窃私语的毛线针。“你用脑子想想。”她往摇椅上一靠,椅子下有个东西被夹住而吱吱叫,昂德希尔太太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一笑。

“真是片刻不得安宁。”她说。

一切都有了答案

婚后,约翰·德林克沃特就从建筑圈淡出。那些原本会请他设计的建筑物,现在在他眼里都显得沉重、愚钝又了无生气,而且瞬间即逝。他仍是公司的一员,众人还是经常征询他的意见,而他的构想与精美的草图(被他的合伙人和工程师团队化为平凡之后)也持续改变着东岸城市的面貌,但它们已不再是他的生命之作了。

他有其他计划。他设计了一种惊人的折叠床,事实上根本是一间完整的卧室,可折叠收藏在一个衣柜之类的东西内,在一套黄铜钩子、杠杆和沉重平衡锤的迅速转换下,只需一秒钟就能变成一张床,让卧室成为卧室。他很喜欢这个构想(卧室中的卧室),甚至申请了专利,但唯一的买主是他的伙伴毛斯;后者位于大城的宅邸内安置了几张,但主要是出于人情。接着是他的“宇宙光学仪”:他愉快地花了一年时间跟发明家朋友亨利·克劳德一起研究。约翰·德林克沃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亨利能够真正“感受”到地球的自转和它绕着太阳的公转。这宇宙光学仪是个巨大无比、要价惊人的东西,由彩绘玻璃和锻铁打造而成,可呈现出黄道带的星空和它们的动向,还有行星在黄道带内的动向。它确实会动:主人可以坐在里面的绿色豪华座椅上,而随着平衡锤落下、齿轮转动,由彩色玻璃打造的圆顶就会呈现跟真正的天空一样的星体运行轨迹。德林克沃特竟然认为这古怪的玩具在有钱人的市场上会大卖,光从这点就能看出他有多不切实际。

然而奇怪的是,不管他跟世界多么脱节,不管他把多少收入砸在这些计划上,却还是大发利市。他的投资都赚了大钱,他的财产有增无减。

因为受到保佑,瓦奥莱特说。德林克沃特坐在俯瞰“公园”的石桌前喝茶时,他仰望天空。他试图感觉自己受到保佑。他曾试图在瓦奥莱特断言存在的那面防护罩底下休息,嘲笑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但内心深处却了无遮蔽,赤裸裸地置身异地。

事实上,随着年华老去,他变得愈来愈担心天气。他搜集各种历书(不管是不是科学的),还每天钻研报纸上的天气预测,虽然那只是一些他不怎么信任的神父所做的猜测。他只是无来由地希望他们预言天气晴的时候是对的、预言天气不好时是错的。他特别留意夏日天空,倘若远方出现任何可能会遮蔽太阳或愈积愈大的云朵,他的心情就沉重无比。当天空出现绵羊般无害的蓬松积云时,他从容但会提高警觉,因为它们有可能会突然集结成雷暴云砧,逼得他逃回室内、聆听雨落在屋顶上的单调声响。

(现在似乎就是这种状况:西方已出现云层,而他无力阻止。他总会禁不住朝它们望去,而每看一次它们就叠得更高。空气沉重,似乎摸得到。这么说来暴雨恐怕即将来临了。他很想抵抗。)

冬天他常哭;春天他总是不耐烦到极点,若是四月时还会下雪,他就愤怒不已。瓦奥莱特提起春天时,指的是个繁花盛开、万物新生的季节,是一种概念。他认为她想象的应该是个晴朗的四月天,或者应该说五月天,因为他发现她对月份特征的概念跟他并不一样:她想的是英国的月份,二月融雪、四月百花齐放,跟这个艰苦的放逐之地并不同步。英国的五月就像这里的六月。而任何美国经验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甚至连边都沾不上,他有时会这么想。

也许地平线上的那片阴云是静止的,只是一种装饰,就像他孩子的图画书上那种高高堆在乡村景致后方的云朵。但周遭的空气沉重而瞬息万变,立刻就击破了这个想法。

瓦奥莱特认为“那里”四季如春(他没听错吧?他总得花上好几个小时苦思她谜样的话语,一边参考布兰波博士详细的解说,但他还是无法确定)。然而春天不过是一种转变。所有的季节皆然:把一连串紧锣密鼓的日子连接起来,就像心情的转变。她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说,她指的是嫩草与新叶的春季概念,一个始终如一的春分日?根本没有春天。也许那是个玩笑。应该有先例可循。有时他会觉得自己迫切追问所得到的每一个答案都是玩笑。每一季都是春天、每一季都不是春天。“那里”永远是春天。没有什么“那里”。一阵潮湿的绝望感朝他袭来,他知道是一种雷暴般的情绪,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