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地惊艳(第14/15页)

柳鹤亭悲痛地叹息着,生命的生长,本是那么艰苦,但是生命的消失,却偏偏是那么容易。

他叹息着,小心而谨慎地拉开这只手掌凝目而望!只见掌心之中——

赫然竟是一片黑色碎布,碎布边却竟是两根长只数寸的赤色须发!

他轻轻地拿起它们,轻轻地放下金四此刻已渐冰冷的手掌,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沉重的,沉重地落在这方黑布,和这两根赤色须发上。边缘残落的碎布,入手竟非常轻柔,像是一种质料异常高贵的丝绸,赤色的须发,却坚硬得有如猪鬃。

“这黑巾与赤发,想必是他从那将他残杀之人的面上拉落下来的,如此看来,却像又不是那石琪了。”他又自暗中寻思,“他拉落它们,是为了有赤色须发的人并不多,他想让发现他尸身的人,由此探寻出凶手的真面目,唉——他临死之前,仍念念不忘将他手掌中掌握的秘密告诉我,他心里的仇恨,该是如何深刻呀!”

他痛苦地为“入云龙”金四垂死前所说的“我的”,找出了一个最为合情合理的答案,他却不知道此事的真相,竟是那么诡异而复杂,他猜测得虽极合情合理,却仍不是事实的真相!

他谨慎地将这方碎布和赤须放入怀中,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突又记起了那黑色的玉瓶,和玉瓶上的“西门笑鸥”四字!

“唉!这又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那些银衫少女,双手反缚,背向而立,被绑在树上,直到此刻还未曾动弹一下,只有在鼻息间发出微弱的呻吟。

柳鹤亭目光一转!

“难道她们也都受了重伤?”拧身一掠,掠到身旁五尺的一株树前,只见树上绑着的一个银衫少女,仿佛竟是方才当先自林中出来的那个女子。只是她此刻云鬓蓬乱,面容苍白,眼帘紧闭着,衣裳更是凌乱残破,哪里还是方才出来时那种衣如缟云、貌比花娇的样子!

他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就在这匆匆一瞥间,他已断定这些女子都是被人以极重的手法点了穴道。

于是他跨前一步,伸出手掌,正待为她们解开穴道,哪知树林之外,突又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竟是那项煌发出来的。大笑声中,仿佛还夹着女子的娇柔笑语,柳鹤亭心头一跳,目光数转,突地长叹一声,微拂袍袖,向林外掠去。

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一种强烈的感受,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愿看到这并肩笑语而来的两人,他急速地掠入树林,他知道那“入云龙”金四的尸身,会有人收埋的,至于那些银衫少女,她们本是项煌的女侍,自然更不用他费心。只是他心里却又不免有一些歉疚,因为他和“入云龙”相识一场,却未能替朋友料理后事!

“但是我会为他寻出凶手,为他复仇的!”

他重复地告诉自己,但身形却毫未停顿,秋风萧索,大地沉寂如死,他颀长的身躯,在这深秋的荒野上飞掠着,就像是一道轻烟,甚至连林中的宿鸟都未惊起。

此刻他心中情潮翻涌,百感交集,像是都从这狂掠的过渡中寻求解脱。也不知狂掠了多久,更不知狂掠了多远,他但觉胸中郁积稍减,体内真气,也微微有些削弱,便渐渐放缓脚步,转目四望,却不禁轻呼一声。原来他方才身形狂掠,不辨方向,此刻竟已掠入沂山山地的深处。

他在这一夜之中,屡经巨变,所遇之事,不但诡异难测,而且惨绝人寰,却又俱都令人不可思议。此刻他身处荒山,不由自嘲地暗叹一声,自语着道:“我正要远远离开人群,静静地想一想,却正好来到这种地方。”

于是他便随意寻了块山石,茫然坐了下来,虽在这如此寂静的秋夜里,他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一会儿想到那翠装少女天真的笑靥,一会儿想到那陶纯纯的温柔笑貌,一会儿却又不禁想起那“入云龙”金四死前的面容。

一阵风吹过,远处树林黝黑的影子,随风摇动,三两片早凋的秋叶,飘飘飞落。他随手拾起一粒石子,远远抛去,霎眼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不知所踪。抛出去的石子,是永远不会回头的,那付出了的情感,也永远无法收回了。

突地——

忧郁的秋风里,竟又飘来一声深长的叹息,这叹息声的余音,就像是一条冰冷的蛇尾,拂过柳鹤亭的肌肤,使得他脚尖至指尖,都起了一阵难言的悚栗。已经有了足够的烦恼的柳鹤亭,此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夜之间,他已经历了太多的事,而此刻在这寂静如死的荒山里,却又让他听到了这一声离奇的叹息。“是谁?”他暗问自己,不知怎地,无尽的苍穹,此刻竟像是变成了一只“入云龙”失神的眼睛。

叹息声终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