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9/21页)

谭意哥道:“这也是的,年轻的后辈,听她教训两句也是应该的,何况她教训的都在理上。”

湘如笑道:“不过我看今天对你,娘可是口服心服了,她那些教训的言词,一句也没出口。”

谭意哥的脸上涌现着真诚的神色道:“老人家对我的诗几句批评实在中肯,指摘我的缺点,入情合理,那可是真学问,这不是临时急就抓得来的。”

湘如道:“那倒是,她老人家近来因为上了年纪,思路也不如前,自己作的兴趣也少了,多半是看人家的机会多。但是看了总得有句话,就是说好吧,总也得挑出好在那儿,才能让人心服,所以她专在批评上下功夫,研究鸡蛋里挑骨头的功夫。”

谭意哥笑道:“还有专门鹅蛋里挑骨头的功夫?”

湘如笑道:“怎么没有,翰林院里那些老夫子们就是专门在这上面下心思,什么地方用典不当,什么地方平仄不切,不管多好的诗,他们都能挑出毛病来,可是要他们自己来作,诵出来的句子却又狗屁不通。”

谭意哥低头笑笑,湘如也觉得自己最后用词太俗太粗,有点不好意思她笑了笑道:“不得了,我现在也是越来越糟了,什么粗话都学会了,这都是跟爷学的,要是给姊姊听见,一定得挨上一顿狠教训。”

“娘娘对你管得很严吗?”

“严极了,一点都不能犯,可也把我憋苦了,我生来就是个不受拘束的了,因此我最怕进宫了,几乎是动辄得咎。幸而每年我才去两三个月,那是圣驾出去秋狩,我就应召入宫为伴,那两个月简直就是受罪,现在我出了阁,大概不会再要我进去了。”

谭意哥笑道:“湘姐这脾气跟玉朗倒是对了劲,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湘如笑道:“可不是,有一次他对我说,我跟妹子你该对调一下就好了,他说妹子是很讲规矩的人,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战战竞竞,一点都不敢随便。”

谭意哥道:“他一定是很受拘束了?”

湘如道:“那倒没有,他说自己的性子太野,太不重视细节。一直就没有人好好地约束他一下,多亏遇见了妹子你,才使他上了正途,所以他对你是又敬又畏,而且他对妹子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有一股天生令人就正的气质,跟你在一起,不必你开口,人自然就会受到响影而庄重起来,不敢随便逾越。所以他才说我们该调一下,能选你也进宫去一下,跟我姊姊相处一阵子,你们一定很投缘,因为你们是同一类的人。”

谭意哥苦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也不敢比姐姐,娘娘母仪天下,庄严天生,我只是强制着自己……”

湘如道:“妹子,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没有人是天生就做皇后的命,我姊姊只是运气好而已,可是气质却是天生的,就像妹子你一样,虽然没在富贵之家,但是谁又敢瞧不起你,你们天生有一种使人不敢轻侮的气质,这可是学都学不来的。”

笑了一笑,湘如又道:“妹子,我说这话可不是捧你,从我娘的态度上就可以知道了,娘该不能算是没见识的吧,可是她跟你谈话时,态度一直很规矩,很正经,没有开一句玩笑,那就是为你的气质所慑。”

“老太君是何等高贵的身份,又是长辈,怎么会随便跟我开玩笑呢?”

湘如笑道:“那你可错了,我娘是个很随和的人,也很喜欢跟晚辈年轻人开开玩笑,说说笑话,今天她不是拿我的肚子,说了不少的笑话吗?只有对我大姊,她从来都不开玩笑。

“皇后乃一国之母,皇家礼法庄严,不容冒渎,自然是不能以嬉笑对之。”

“母女至亲,在私下里,笑谑两句也是天伦之乐,老太后就是个最爱开玩笑的人,我娘进宫的时候,她们老姊妹在一起,说话也很随和,互相打趣两句是常事。有时圣驾在,也会揍趣说笑几句。就是在我大姐面前,他们很少开玩笑,何况这也不是大姐进宫以后才开始的,从小,她们母女之间就是一本正经的。”

“那大概是娘娘生性较为严肃,不苟言笑之故。”

“也不是这原故,我大姐有时也很风趣的,只不过她生来有一股使人不敢冒渎的气质,你也有这种气质,妹子,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

谭意哥怔了一怔,她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在以前,在她沦落乐籍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的职业身份很低贱,可以说是男人狎侮的对象,但是她却很少碰到客人对她失礼的情形。

那些光顾的客人在她面前彷佛都改变了气质似的,不像在别处那样的穷凶极恶,那样的肆无忌惮。

他们总是低声下气地跟她一起聊天,谈谈诗词,或是十分激赏地听她唱曲子,弹奏乐器,即使是浅斟低酌,召她去侑酒的时候,也都是规规矩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