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国吾民 第五章 灵吾玄志(第9/14页)

众人颔首称是,以伍定远的耳目之灵,确实没人瞒得过他。哪知伍定远毫不放松,只抬起头来,道:“不对,我脚边没有这封信。”他凝视着陈得福,正色道:“小兄弟,你适才捡着喜帖,可曾见到这封信?”陈得福哪里知道什么?只是讶异道:“我……我没有看到啊。”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目望群英,森然道:“瞧,这封信决计是后来进殿的。”

眼见大都督目光锐利如鹰,一扫平日内敛气象,众参谋自是满心纳闷,却也不知此事有何伟大之处。高炯便道:“如此说来,这信八成是那位宋少主带进来的。再不便是……”说话间,伍定远站回方才捡到信封的所在,沉吟道:“方才谁离我最近。”

高炯答道:“是我。”伍定远点了点头,目光转了过来,朝高炯身上打量。高炯忍不住大吃一惊,颤声道:“都督……您……您该不会觉得是我……”

伍定远没有说话,可也没移开目光,那眼神却已道尽了一切。众人满心讶异,顺着都督的目光去瞧,只见他怒目望向高炯的右臂。那眼神之锐利冰冷,彷佛便是一柄利刃,欲待看透属下的盔甲,瞧瞧皮肉上是否别有异状。

众人心下一凛,都晓得大都督动了疑心,他怀疑高炯有嫌疑。可说也奇怪,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人,却能有什么嫌疑呢?便算是高炯带来了这封信,那又有什么了不得?

场内全都安静下来了。聪明的如吕应裳、巩志,都已猜出了几分内情,其余傻憨天真如华妹阿秀,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晓得高炯可能做了什么坏事。霎时全场交头贴耳,眼光却都停在高参谋的右手臂上,人人心里都猜想着,那右臂上究竟有何古怪,是有“精忠报国”四个字?还是有“他日若遂凌云志”?一时之间,或猜或忌、或惊或疑。高炯身处嫌疑之地,已是红了眼眶,他猛将军靴一踏,当地大响,居然解开盔甲环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高炯年纪不轻了,四十来岁的人,筋肉仍见刚强粗壮,他大吼一声:“正统军断事参谋高炯!誓死效忠大都督!”军靴重重一踏地,将身向左急转,坦然展露右臂。

众人眼里瞧得明白,只见高炯的右臂结实相壮,上头一没有刺花,二没有胎记,甚且连疤痕也没有,直可说是清清白白,绝无一分嫌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华山众人自是一头雾水,一不知这“灵吾玄志”是谁,二不懂那信有何古怪,三更不解大都督在紧张些什么。算盘怪忙道:“走了,走了,赶紧把喜帖发一发,早些回去睡觉了。”肥秤怪苦笑道:“是啊,快走了,快走了。”他见伍定远模样古怪,早已心里发毛,正待溜之大吉,猛见一只铁手平举过来,挡住了通道。

大都督没有开口,可他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谁都不许走。吕应裳虽不知内情如何,却也不愿无端得罪大都督,当即上前一步,道:“大家都来我这儿。”肥秤怪、陈得福等人如遇皇恩大赦,忙窜到吕应裳背后去了,排做了一串。

寒风凛冽,天边飘落了朵朵雪花,伍定远还是不曾说话,他将铁手放落,跟着那张国字脸缓缓转来,静望群宾。高炯给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未得都督号令前,他也不敢穿衣。

此时此刻,高炯没嫌疑了,可棚里上从巩志、下至阿秀,连同大都督在内,一共还有十二人,这封信究竟是谁带进来的,须得查个明白。

便在此时,猛听当当两声响,燕烽二话不说,便也将盔甲除下,脱去上衣。棚外焦胜本等着开道,陡见燕烽、高炯轮番脱衣,便也跟着卸甲了。算盘怪一旁瞧着,不由骇然道:“操你奶奶,敢情又要脱衣检查了?”

荆州庙里打得头破血流,全为了熊俊要搜百姓的身。谁晓得脱人者人必脱之,看这正统军惯常对百姓脱衣搜身,原是其来有自,竟是从本营开始脱起。

眼见伍伯伯发起蛮了,阿秀从来机灵识相,忙快手快脚脱掉了上衣,道:“伍伯伯,裤子要不要脱……?”华妹脸上一红,忙道:“爹,阿秀好讨厌。”

这话虽然好笑,但此时伍定远满面肃杀,却无人笑得出来。没人知道大都督究竟想做什么,怒苍匪寇出身草莽,身上多有猛兽刺花,或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或道“敢笑黄巢不丈夫”。可此地人人都是善良好人,谁会是怒苍奸细呢?或者说,倘若真间谍,谁会笨到在身上刻记号,做文章?那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今夜此地,伍定远又变成了伍捕头。他静静打量棚里的每一个人,目光深沉,如狮虎,如鹰隼。肥秤怪见他瞧着自己,不由谄笑道:“伍老弟啊,你该不会也要我脱……”那个“脱”字才出口,却见伍定远目光撇来,似在瞪视自己。肥秤怪吓了一跳,便想溜将出去,可脚步才动,伍定远已然抢占先机,挡在他面前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