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掷赌生死(第9/11页)

三个朋友无话可说了。智远不好意思地问:“我想问一个问题,可能是个傻问题。既然通过蛀洞的几率与质量的指数成反比,为什么不拿低等生物先做实验呢,像病毒啦,细菌啦,昆虫啦,青蛙啦,它们肯定容易通过蛀洞。”

“谁说我们没做?正像上帝造万物的日程一样,一星期中有六天是在造其他生物—向蛀洞的入口中大量倾倒各种低等生物,只有最后一天才是‘造人’。你说得对,低等生物成功通过蛀洞的几率比人大得多,所以,等哪天终于有一个人成功抵达那儿时,他可能发现那儿已经是个热热闹闹的生物世界了。当然,人类绝不会只让低等生物占领新宇宙而让自己缺位。你可以回忆一下,人类在刚刚迈出宇宙航行的第一步时,就急于让人类登月。那和今天是一样的道理。”

第二天谢米纳契先生找上门来了,是朴氏夫妇把他喊来的,他们从儿女那儿知道了三个人同阿凌的交往,非常担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担心的是小刚。他们认为,如果三个年轻人被上帝之骰教所蛊惑,肯定小刚首当其冲。

谢米纳契也是同样的看法,找到三人之后,他的矛头首先是对着小刚的。他生气地说:“你们把我的关照全扔到脑后了。小刚,你辜负了我的心意。”

小刚尴尬地说:“对不起,谢米纳契先生。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上帝之骰教并不是邪教,相反,他们都是最虔诚的科学信徒,是最勇敢的探险家。”

几天前谢米纳契曾否认上帝之骰教是邪教,但这会儿他说:“他们不是邪教,也与邪教相差无几了。你们已经知道,成功通过蛀洞的几率只有一万亿分之一。这个几率是通过理论推算的,咱们可以相信。但即使一个人能够到达新宇宙,他在那儿活下去的几率又是多少?他可能在通过蛀洞时变成一个傻瓜或失去四肢五官;他可能落到恒星的核火焰中而灰飞烟灭;或掉到一个氯化氢的气态星球上,找不到可食用的食物和可呼吸的空气;更别说找到配偶来繁衍生息。等等。总的说,他即使能成功到达,活下来的可能也只有一万亿分之一。两个万亿分之一相乘,结果又是多少呢。”他叹息着,“我不怀疑量子力学对那个几率的计算,我知道那是经过多少科学家验证过的,非常严格。但—严格的科学最终却演化到这一步,不得不让成功的希望建立在掷骰子上,岂不是莫大的讽刺。科学发展到这时已经不是科学了,是走火入魔。”

小刚辩解道:“阿凌说了,凡是参加升天的人,事前一定要经过严格的提升,也就是学会在一个新宇宙中生存的技能,比如,用克隆方法繁衍,或者从无机物中制造食物。”

谢米纳契哼了一声:“那只是画饼充饥罢了。对于一个根本不了解也永远不能了解的世界,你所做的训练有什么用?说好听一些,那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他摇摇头,加重语气说,“小刚,虽然可能为时已晚,我还要再劝你们一句:赶紧中断与阿凌的来往,否则你们很难逃过上帝之骰教的蛊惑。”

小刚说:“谢米纳契先生,我想劝阿凌退出那个组织,我不忍心看着她送命。”

“你能办到吗?你对她的影响能超过她的父母吗?如果她父母能够劝转她,也就不会报名参加这次无预案宇宙航行了。无预案宇航也是冒险,但毕竟是可以预测的冒险。”

小刚犹豫着没有回答,英子着急地说:“小刚,咱们应该听谢米纳契先生的话。先生,伯伯,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不再与阿凌来往了。”

谢米纳契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其实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像小刚这样的人,一旦陷进去,很难再脱身而出。因为—公平地说,在上帝之骰教中洋溢的那种激情,非常纯洁的殉道者的激情,对热血青年们是很有诱惑力的。

三个朋友倒是认真听取了谢米纳契先生的劝告,在第二个星期里直到周日,小刚没有去找过阿凌,更没有参加他们的升天仪式,虽然这么做很难,因为—想想吧,当你躲在一边玩耍、聊天和吃喝时,那枚上帝之骰可能已经落到阿凌头上了!

……鼓声和钹声再一次响起,阿凌站的那个格子里灯光忽然亮起来。她从耀眼的光柱中走出来,笑着向大家招手,走向高台,回过身大声说:

“永别了,愿幸运与我同在!”

然后脱去衣服,就要越那道无形屏障。她忽然停住,向四周寻找,喃喃地说:“小刚呢,智远和英子呢,我想在死前再见见我的朋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小刚这时在岩洞之外远远地看着她。小刚知道她其实不想死,她很留恋这个世界的。他想回应她的呼唤,想跑过去把阿凌拉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被魇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凌,看着她失望地回过身,越过了那道屏障,立即被黑洞的引力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