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3/14页)

于是,他开始了艰难的梦中思索。即使在梦境中,他的思维也是理性的,是清晰的。

他想起少年时的一次感悟,那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光的折射定律:从A点出发的光线,在两种介质的界面处会发生折射,最后到达B点。两点之间的折射路径当然比直线路径要远,但光线在不同介质中有不同的速度,光线所走的那条折射路径比直线远,在总耗时上却是最少的。就像光线在出发前就预知了它将经过的介质,并进行了精确的数学运算,从而预选了一条耗时最少的最佳路线!换言之,光线的传输严格遵循一条自然定律,即最小作用量定律。这条定律与自然界的各种守恒定律从本质上说是一致的。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约束着万物的运行,也强制光在行进中所走的一定是耗时最少的路线。

少年时的姜元善被这个现象深深震撼了,震撼于大自然中天然存在的精确秩序。就是从那天起,他成了科学的虔诚信徒。这会儿姜元善隐隐觉得,也许破解全隐形技术的钥匙就在“最小作用量定律”中吧。

他用梦中慧眼透过球壁,仔细观察光线滑过飞球的状态。飞球以超材料形成一个虚拟的球状畸变空间,它约束着从A点射来的光线不再直行,而是沿外球壁“光滑”地绕过去,所有绕行光线在飞球之后的B点汇合,恢复直行状态。这便是全隐形技术的原理。不过,所谓畸变空间只是虚拟的,介质没有变,仍是均匀的空气介质。

现在作一个假设,假设隐形球中央有一个贯通的小孔,它没有受超材料的影响,是一束平直空间。光线以直行状态穿过小孔,同样在B点与绕行光线汇合。按照最小作用量定律,两种光线都必定会选择耗时最少的路径。但由于两束光线是在同一均匀的介质内行进,所以耗用时间应该是相等的。也就是说,从A点同时出发的直行光线和绕行光线会同时抵达B点。

现在,一个明显的矛盾显现了:既然绕行路径比直行路径远,两者又是同时抵达,那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光线绕行时的速度高于光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慢,为什么不可能?自然界广泛存在的切氏辐射,就是因为超光速现象而形成的!

科学家早已知道,γ射线光子在穿过大气上层时,会把自己的能量转变成物质,产生粒子和反粒子的簇射。这些带电粒子在产生的瞬间,其运动速度等于真空光速,因此比空气中的光速快。这种相对空气介质的“超光速”粒子进入地球的电磁场,会形成类似于超音速飞机音爆的闪光,这就是所谓“切仑可夫辐射”。这种闪光很容易在地面上被探测到,长期以来被用以测量从宇宙空间到达地球的γ辐射流。

全隐形飞球并不像γ光子那样激发带电粒子,但不管怎样,它也会产生超光速现象,由此产生的次波叠加,应该也会产生类似的闪光并可以被观察到。在弱光或漫射光状态下,这种切氏闪光很弱,不容易被观察到,但隐形飞球若处于直射阳光下,或处于人为的强光束下,所产生的闪光应该足够强,并且能被观察到吧。他想到此前的多次隐形试验中,当探照灯束或激光束罩到隐形飞球上时,总是能观察到一圈微弱闪光,闪光构成球形包络面。当时他们认为,这是由于自己的隐形技术不过关所致,但何所长提出,也许这正是隐形技术的罩门。现在看来,何所长的眼光高人一筹。

一波强烈的喜悦震颤着梦中的他。这不光是功利性质的喜悦(他终于找到了金钥匙),还有思维本身的喜悦。这种理性喜悦就像男女交合的快感一样,成了他的本能。他在梦中笑出声来。

正伏在他怀里安睡的严小晨被惊醒了,见姜元善已经坐起来并大喊着:“起来,小晨起来!大家都起床!我有了突破!”

等严小晨睡眼惺忪地起身,姜元善已经蹿到帐篷外,大声催促伙伴们起床。小晨来不及穿衣服,扯过毛巾被裹住身体,追到帐篷外。伙伴们也都睡眼矇眬地出来了。好笑的是,这些“彻底的天体主义者”昨天一整天都是裸体,反倒在晚间独睡时全都穿上了小衣内裤。人群中只有姜元善赤着身体,严小晨则赤身裹着一条毛巾被,这让严小晨多少有点窘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两人是睡在一块儿的。亢奋中的姜元善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坦然地将大家往一块儿拢,开始讲他昨晚梦中的突破。伙伴们听得很专心,同样没注意到这点差别,至少没在表情上显露出来。

严小晨也就莞尔一笑,把这点窘迫扔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