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1/14页)

她把这个秘密深深埋于心底,当然更不会告诉小冬家。这让她一辈子背上了良心债,似乎成了牛牛的同谋。

但她同样忘不了另外一幕完全相反的场景:牛牛一发现小冬落水,就水花四溅地跑过去营救,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是一个高尚的身影,他那时的高尚和其后的邪恶怎么能共处一具身体之中呢?所以,她对牛牛的情感一直很矛盾,既有温馨和怜悯,也有排斥和敌意。但不管是温馨还是排斥,自从在军事夏令营里与牛牛哥重逢之后,她就一直把他罩在自己的关注目光中。

也许是关注转化成了爱情,更有可能是冥冥中的缘分。九年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她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这就是命吧。也许当两人在同一个产房里降生时,就被命运拴在一起了。既然这样,那她就永远伴着他、守护他,也许……还在某个关头去拯救他。就如基督徒李德全婚前对冯玉祥说过的话:

是上帝派我来守护你不做坏事。

她思绪翻滚,把恋人搂得更紧了。元善睡得很熟,但似乎不大安稳。他的额头发热,肌肉不时有轻微的战栗,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喃喃着什么。严小晨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感冒了?发烧了?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现异常,就搂着他重新睡下。此后,当她与姜元善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后,她才知道牛牛哥那个样子是在做梦。他经常做怪梦,而那些迹象只是他做怪梦的外在征象。

4

在帐篷的上空,那个隐形飞球擦着树梢悄悄飞来,找到了它要找的目标,然后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那里。它是冲着姜元善来的。这十几年来,它在全世界一共精选了七个样本进行长期监控,包括中国的姜元善、印度的庞卡什·班纳吉、俄罗斯的谢米尼兹、美国的丹尼·赫斯多姆、日本的小野一郎、以色列的大卫·加米斯和澳大利亚的威廉·布德里斯。这七个年轻人都是国际物理工程大赛的金奖得主,是人类中少有的天才。年轻天才的脑波比普通人要强劲,容易远距离接收和解读。而且,这几位眼下都在研制它最关心的隐形飞球,只有布德里斯除外,但他正在干的勾当同样值得关注。定期对七人的脑电波接收和解读,它就能随时掌握各国对隐形飞球的研制进度了。

这会儿,它接收到了大量脑波,有姜元善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女人的脑波也相当强,这不奇怪,因为她同样是一个年轻的高智商个体。此刻这对男女非常亢奋,脑波中绝大部分是垃圾信息,是用来控制男女之间那套可笑动作的固有程式。今天这儿是高智商个体的会聚之地,附近几顶帐篷中也发射着强脑波,形成了很强的噪音背景,严重干扰了对姜元善脑活动的解读。它耐心等着。那一对儿终于癫狂过了,平静了;周围几个人也睡熟了;他们的脑波变得舒缓和规律。于是,它得以把两人的脑波分离,从姜元善的脑波中解读到了它想知道的有关情报:中国的全隐形技术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但还未实现真正突破。

情报到手了,但它没有急着走,而是向姜元善发送了主动波束,以探查他的思维深处。在十几年的接触中,它发现,姜元善大脑中有一个“黑洞”,那是一个封闭的思维包,很可能是他六岁半之前的记忆,因为他的人生记忆在六岁半时被齐齐斩断了。以它的感觉,这个黑洞应该是姜元善主动关闭的,关闭得非常严密。它已经试了多次但一直没能打开;也许连关闭者本人也打不开了。

这次它又试了很久。月在中天,银光皎洁。此刻飞球是在全隐形状态,月光以层流状态平滑地绕过球体,就如水流平滑地绕过一块绝对光滑的石头。群山怀抱的这个水潭非常宁静,明月安静地卧在潭底。时间悄悄流逝着,直到黎明降临。这次它的探查仍然没有成功,那就等下次吧。于是它关闭了主动波束,启动飞球的推进系统,悄无声息地爬高,离开这里。

5

姜元善醒了,是在梦中醒来,并在梦中判断自己又做梦了。这些年他常做怪梦,在梦中他会扮演自上而下的观察者,自云眼中向下俯瞰。梦中他总是被赋予一双慧眼,能同时在宇观、宏观和微观尺度来观察世界,能沿着时间轴线自由跨越。今天他是坐在一个银色飞球中,他看到——

这是三万年前,一个小小的族群沿着今天的云贵高原西侧缓慢地向北跋涉。他们逐水草而居,并没有明确的行进目的,在俯瞰者浓缩了时间的目光里,他们的迁徙轨迹只是类似青虫那样无意识地蠕动。这一带自然条件恶劣,所以他们活得极为艰难。这个族群时而前行,时而停下;时而扩大,时而缩小;最艰难时,整个族群几乎彻底灭绝。不过,他们总算坚持下来,走出这片穷山恶水了。大约在一万多年前,他们闯入河套地区,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肥美之地。此后这个族群急剧扩大,形成后来被称为“先羌”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