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21/26页)

他绊倒了,但还没有爬起来又接着往前跑。他气喘吁吁地跨过这世界上的各种形状、跨过各种洞,只为了看看帕特里夏。

他终于跑到了她身边。她还在呼吸,情况不是很好,但还活着。她发出刺耳的、断断续续的咕哝声。脸已经不能算脸了,一半都烧坏了。他趴在她身上,想告诉她一定会没事的,但随后,一把枪顶住了她的脑袋。

那只拿着枪、修了指甲的手他认识。与那只手相连的是一根细细的手腕,手腕消失在一件豆绿色的毛衣里,毛衣上方露出来的是颤动着、暴着青筋的脖子和伊泽贝尔修剪得毫不整齐的脑袋。

“米尔顿没了,”伊泽贝尔说,“米尔顿没了。给我个不把她脑袋爆开花的理由。”

“求你了,”劳伦斯说,“求求你,不要。”

“快说,”她说,“给我个不立马杀了她的理由。我想知道。”

他肯定来不及在她扣动扳机之前把枪从她手里夺下来。

所以,劳伦斯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伊泽贝尔,并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他小时候是如何认识这个女孩的,她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他付给她钱,让她假装他在户外。后来他发现,她竟然真的是个巫师,她可以跟动物对话,还让他的电脑学会自己思考,并且救了他的命。他们是那所糟糕的学校里仅有的两个怪人,他们无法以自己想要的方式陪伴对方,但他们都努力了。后来他们长大了,再次相逢,这一次,帕特里夏有一整个巫师团体,他们帮助人,并且只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太骄傲。但不知为何,虽然帕特里夏有了自己的魔法师朋友,劳伦斯也有了自己的极客科学家朋友,但他们仍然是唯一懂对方的人。帕特里夏用她的魔法将普丽娅从虚空中救回来,这也是他们得以继续研究那台可能会把世界撕成两半的虫洞机器的主要原因。

劳伦斯有种感觉,哪怕他停顿一秒钟,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此,他一直不停地说,中间几乎不带喘气,并且努力把每个字都说清楚。“甚至在她摧毁了我们的机器后,任我如何责怪她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们俩已经绑在一起了。好像我们是不同的碎片却正好互补,即使抛开她会魔法以及可以通过触摸就改变东西的能力不说,她仍然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她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甚至不同于其他巫师,她从未放弃关心他人。伊泽贝尔,你不能杀她。她是我的火箭船。”

随后有一秒钟,他想不到可以说什么了,一切在此定格,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没了——那种感觉不像是喉咙闭上了,更像是大脑的言语中枢神经因为小中风而失灵了——好像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所以,他甚至无法在脑子里形成语言,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方式,因为即使是进行大脑移植也无法轻易改变。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地球上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她是我的火箭船”。上帝啊!

伊泽贝尔半后退着,半围着他,扣着扳机的手一松,正好让他可以从她手里把枪夺下来扔掉。

之后,一位老太太从有毒的烟雾中走出来,走到他们身后。她看上去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穿着考究的白色套装,配了一条佩斯利印花丝巾和一枚绿松石胸针。她碰了碰伊泽贝尔,伊泽贝尔便倒在地上睡着了。之后,她俯身趴在帕特里夏身上,用手背来回擦拭帕特里夏烤焦的额头,像是在给孩子测体温。帕特里夏醒了,身上完好无损。

“卡门。”帕特里夏坐起来,四处看了看战后的景象、那些尸体、火苗、碎石,“对不起,卡门。对不起,我应该……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那位老人——卡门——说。她看了一眼劳伦斯,当然,劳伦斯什么也没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尽快赶来了。对于欧内斯托和其他人,我真的非常、非常难过。欧内斯托是我四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不管怎样,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伸出手扶着帕特里夏站起来。劳伦斯也站了起来。

“我根本找不到欧内斯托,”帕特里夏说,“我曾经从把其他人从其他宇宙救出来过。但欧内斯托真的……不见了。”

“对于我们来说,他已经走了,”卡门说,“就像今天离开我们的众多人一样。”

“很糟糕吗?”帕特里夏说,她明显说的是遭到米尔顿的人联合攻击的其他地方的破坏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