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第12/24页)

说到这里,陈皇后有些说不下去了,背转身去,仰起头来,隔了一会儿,才道:“你刚才说我美,会鼓琴,其实那些都是没用的……我的命,再努力也改变不了……”

冯太平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念头。“我要是能活着出去,”他脱口而出道,“一定想办法带你走!”

陈皇后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冯太平。

冯太平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懊悔地道:“算了,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自量力。”

陈皇后摇摇头,眼中泛着泪光,微笑道:“宫中郎卫数千,长安南北军数万,这个‘金屋’我从来没指望过逃脱。不过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从小多少人围着我、巴结我,说要给我这个给我那个,其实他们许诺的,不过是他们财富的一小部分,你一无所有,倒肯拿命来换我开心。”

鸿宝苑,七宝台。

淮南王当风而立。白衣青年侍立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淮南王沉声道,“你不是说他不会再出现了吗?”

白衣青年道:“那人是假的。”

“假的?”淮南王有些吃惊,闭上眼回忆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亏他们找了个这么像的。”

白衣青年道:“真要分辨,还是可以的。此人掌中有茧,是劳作所致,不是笔茧。”

淮南王点点头,道:“那么他呢?你什么时候杀了他?”

白衣青年道:“大王,我说过,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极限了。我不能杀他……”

“啪”的一声,一掌重重地掴在白衣青年的脸上。白衣青年被打得身体偏了过去,淮南王却握着右手,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王,”白衣青年回过身来,不安地道,“您……不妨事吧?”

“蠢货!”淮南王怒声道,“走到这一步,你还想留着后路?干脆拿我的首级去邀赏吧,看看他会不会给你个千户侯!”

白衣青年跪下,道:“臣为大王做事,是为了报大王恩德;不杀他,是因为先祖遗训。臣不会背叛大王,也请大王不要逼迫臣做违背先人的事。”

淮南王胸口起伏,过了一会儿,情绪稍微缓和了点,才道:“好吧,你不杀他,那你总能把他的人带来吧。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得手呢?”

白衣青年道:“臣若把他交给你,就等于杀了他。大王恕罪。”

淮南王咬着牙道:“好,很好,那就等着他来杀我们吧!对那种人,你和你的祖先都没有我了解。你守着你的‘遗训’,就是把你我都置于死地。”

白衣青年道:“大王,不会的,那个地方……没有人可以逃脱。”

“可是我要他死!”淮南王一拳擂在朱漆栏杆上,“他一天不死,事情便随时可能变卦!当年高祖途经柏人,赵相贯高都已经把死士安排在馆舍壁中了,结果高祖心念一动,说:‘柏人’者,‘迫人’也。不肯入住,于是万事俱休!我不想重蹈这样的覆辙。张默,你祖先的一生,已经证明他的判断都是错的,你为什么还要守着那见鬼的‘遗训’?想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吗?他们刘家的人,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害人无数,偏又时有好运。只有确凿无疑的死亡,才能结束这股祸水!”

“大王,”白衣青年犹疑着道,“您是高祖亲孙,一样姓刘啊。”

“亲孙?”淮南王冷笑一声,“我父亲在狱中出生,最后又被文帝逼死,真够亲的!这个姓氏,于我是耻辱!”

张汤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堆木牍走进温室殿,放在几案上。

“你说对了,”张汤对冯太平道,“那人的来历有问题,案子的首尾都在这里。”

汲黯吃了一惊,忙拿起一札木牍。

冯太平道:“我……咳,识字不多。”

“他叫张默,是奴产子。”张汤道,“他的祖父犯过死罪,赎为城旦,他父亲没入官府为奴,他生下来就是官奴,逃过几次,于是被髡钳械手足,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大概是在筑宫室时被淮南王发现,将他调到淮南,免为庶人。这是当年他祖、父的案札。”

冯太平奇道:“这个淮南王怎么什么人都要?一个官奴,能有什么本事?”

“他……他是留侯后人!”汲黯忽然拿着木牍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