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时空旅行的马龙定律(第10/15页)

三年之后,在我48岁生日那天,阿楚突然造访我的乡居。仍是乘那架直升机来,带着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她今年39岁,仍然未婚。三年前那次灾难,还有她的新职务,让她迅速成熟了,变得冷静练达,沉稳有度。她同我拥抱,寒暄,为大马和书剑的全息遗像献香默哀(他俩全都死在我生日这天啊,我简直是一个不祥的女巫)。默哀的时候,悲痛在她的眉间跳动。三年的时光并未冲淡她对导师兼恋人的思念,但今天的阿楚已经学会把悲哀埋在心里。

我猜测阿楚这次拜访恐怕不光是礼节性的,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果然,象征性地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后,她拉着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认真地说:

“丁姐,我来找你有重要事情。这三年来,我总算把一件事搞清楚了,但另一件事始终没搞清。”

尽管我不愿再听到有关时间机器的事情,但我无法拒绝她这样的客人:“请讲吧。”

“好的,我说给丁姐听。三年来,研究小组终于弄明白了一点:就像‘光速自限’一样,大自然对‘跨时空干涉’同样立有自限,即只允许弱干涉,不允许过度干涉。很多用时间机器看似轻易能做到的事,实际是做不到的,冥冥中有一只无形之手在阻止它。这个自限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运行得非常有效且不露行迹。至于它是如何‘技术性地运行’,科学界尚无一点头绪,但它确实存在,这一点已经没人怀疑。所以,我非常佩服丁姐你超人的直觉,你是最早指出这一点的。可惜,杨先生和我当时没有听信你的话。”

我摇摇头:“我只是凭直觉,但直觉这玩意儿,有时和神灵附体差不多。”

阿楚笑着:“哪里话哪里话,丁姐你不是在骂我吧。今天的我确实已经认识到直觉的宝贵,我这次来,就是想求助于你的直觉。”

“不,我是说真的。我自己也不完全相信那玩意儿。”

“咱们往下说吧。杨先生遇难后,我们用二号时间舱又进行过十次试验,我亲自参加了五次。我们取回了数千万年前的岩石标本,甚至古生物活体,都没出什么问题。那么,什么才是超过大自然自限的过度干涉?有些科学家比照量子力学中的一条规则——有意识的观察将导致量子态的塌缩——而提出,时空旅行不能对‘有意识的生物’,即人,作出任何修改。但这个观点似乎并不正确。因为,在这十次试验中,我曾在人身上进行过尝试——”

“你尝试过修改人的命运?在那次时空坍塌之后?阿楚,你真是悍不畏死啊,赶上你的导师了。”我尖刻地说。

阿楚有点儿难为情,连忙解释:“当然是非常弱的干涉,比如,一位老人心肌梗死,抢救迟了一点,死了。我们返回到他发病前的时刻,警告了他的家属。这位老人预先得到治疗,被救过来,又活了五年。这次‘跨时空干涉’很顺利,没有引起什么意外。”

“噢,是这样。你只是让一位‘可能死也可能不死’的老人多活了几年,这事听上去不算别扭。”

“丁姐你真厉害,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我们用以判别过度干涉的方法!即:完全依靠人的直觉,只要从直觉上觉得这件事别扭,不自然,那就不能干。像杨先生那次,把三个25年前的人,甚至包括他年轻时的自身,都一股脑儿带回现在,就明显是别扭的,不自然的,结果导致时空的坍塌。”她笑着说,“我们实际上是剽窃了丁姐的办法,应该付专利费的。”

我付之一笑:“那倒不必,反正我也没报专利。”

阿楚的表情转为严肃:“我下边一句话可不是开玩笑,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上述有关时间旅行的认识,很有可能上升为一个重要定律。如果真是那样,我将建议用你的名字来命名。”

我笑着说:“你不妨继续开玩笑。即使有了什么定理也不要冠我的名,我对此毫无兴趣。”

她没在这件事上多谈,说这事以后再说吧。我说:“不过,仅仅依靠直觉来判定——这肯定算不上严格的标准。”

“当然很不严格,所幸很实用,实施起来简单而有效。这三年来,我们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从没出过差错。”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阿楚,你说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搞清?”

“对。”

“是不是这件事——书剑在那次时间旅行中,为什么会临时改变原计划,带三个25年前的人回到现在?他并不是轻率莽撞的人。”

“你说得对。其实在那之前,对于过度干涉旧时空的危险,杨先生并非一点儿没意识到。不错,他坚持要抢在‘伦理栅栏’修好之前从历史中救回大马,但他是明知有风险的,他是为了减轻良心上的负罪感,同时想做吃螃蟹(破解‘外祖父佯谬’)的第一人。这从心理脉络上说得通。可是,他从旧时空中带回另外两个人,尤其是带回他年轻时的自身,就说不通了。这既不符合试验预案,也不符合他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