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爆炸(第19/27页)

“你是史林君?从中国来的?”

“对。”

“听说你曾是物理学硕士?”

“对。”

“你认识卓君慧女士吗?”

“认识的,她是我的师母。先生你是……”

那人改用汉语说:“卓女士托我捎来一样东西。”他把一个很小的纸包递过来,里面硬硬的,是一把钥匙,然后唤服务员结账,走了。

当天晚上,史林向拉面馆老板递了辞呈,说他的叔公让他立即回东京,家里有要事。老板舍不得这个干活卖力、技术又好的拉面师,诚心诚意地作了挽留,留不住,便为他结清了工资。

第二天上午,史林已经到了东京大学物理系办公室。在此之前,他先到东京车站,用那位信使交给他的钥匙,打开车站寄存处第23号寄存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皮包。包内是一支电击枪,美国XADS公司研制的,有效射程50米。它能用强大的紫外线激光脉冲将空气离子化,产生长长的、闪闪发光的等离子体丝,电流再通过这一通路击向目标。为了将人击晕而又不造成致命伤害,所用的电脉冲必须极强,但持续时间又极短,每次只有0.4皮秒(1皮秒等于一万亿分之一秒),这相当于瞬间作用能量达到1万兆千瓦。

这是一种非杀伤性武器,一般用于警方行动。但史林手中这个型号的电击枪强度可调,在最强档使用,可以使目标的大脑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变成植物人,无论是催苏醒药物还是高压氧舱都无能为力。致残效果是非常可靠的,美国XADS公司对其做过缜密的研究和动物实验,史林阅读过有关的实验数据。现在,这个皮包就放在他的腿上。

秘书去喊松本先生,在这段时间里史林打量着松本的办公室。原来,松本是很有性格特点的。大学物理系主任的办公室理应很严肃,但这儿贴满了漫画,似乎都是从科普著作或科幻读物中摘录并由他重新绘制的,而且全都和宇宙终极定律暗暗相合。这张画上是一个麻衣跣足、长发遮面的上帝,他在向宇宙挥手下令:我要空间有褶皱,于是就有了褶皱。那儿仍是这位上帝,右手托着下巴苦苦思索:我该不该用另外的办法来造出下一个宇宙?后墙上的画更让他感到亲切,那是一群小人,推着小车,排成长队,向地球之外的一个桶里倾倒垃圾,而这个桶则连着绳索和种种可笑的滑轮,控制其速度后,坠向下面的黑洞。这正是他向卓师母提及的那个“释放物质的终极能量”的设想啊。

他欣赏着这些漫画,从中感受到松本清智未泯的童心。然后他用手捏了捏皮包,里面硬硬的,是那件杀人武器。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松本先生进来了,一眼就认出了史林:“是史林君?我们在以色列见过一面。你怎么这会儿来日本?”

史林立起身,恭谨地说:“我已经在日本停留一年多了,战前我来日本探亲,战争爆发后我没有回去。”

松本看看他,没有说话。松本不赞成战争,但也不赞成一个年轻人逃避他对国家的责任。这两种观点是相悖的,用物理学家的直觉或形式逻辑都无法理清它。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让他对史林心存芥蒂。不过他没有把心中的芥蒂表示出来,而是亲切地问: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有难处尽管说,我同你的老师、师母都是很好的朋友。”

“谢谢松本先生,我没有什么难处。我来找你,是受卓君慧女士之托,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

松本扬扬眉毛:“是吗,是受卓女士所托?请问吧。”

“请问松本先生,你会把终极能量用于这场战事吗?”

松本愣了一下,没想到史林会直率地问这个问题。一般来说,160小组的组员们都不在那间地下室之外谈论与终极定律有关的话题。他简单地说:

“不会。这是所有组员的共识。”

“但如果某个人,比如我的老师司马完,首先使用了它,从而改变了战争的均势,那时你会使用它吗?”

松本感受到这个问题的分量,认真地思考着。史林这个问题不会是随便提出的,其中必然涉及司马完的某个重要决定。在他思考时,史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松本坦率地说:“如果是在那样的情势下,我会考虑的。”

史林从皮包中拿出那把电击枪,苦涩地说:“松本先生,我非常抱歉。卓师母说,决不能让终极能量变成杀人武器,那对人类太危险了。为了百分之百的安全,必须事先就对你和司马完先生采取行动。我真的很抱歉,我是为你尚未犯下的罪行杀害你。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在松本先生吃惊的盯视中,他扣响了扳机。松本身体猛然抽搐,脸朝后跌了下去。史林抢前一步抱住他,把他慢慢放在地上。坐在外间的女秘书透过玻璃看见屋里发生的事,尖叫一声,向外面跑去。史林没有跑,他把松本先生抱到沙发上,仔细放好,用沉重的目光端详着他。松本脸上冻结着惊讶的表情,不再对外界的刺激发生反应,他已经成为植物人了。史林对他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