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埃拉(第6/9页)

“我当时真应该到他身边去。”埃拉又说了一遍。

“是的。”代言人说道,“你应该去。”

埃拉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代言人同意她的话,认为她那晚上没去米罗身边是个错误。她知道他说得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创伤被抚平了,好像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洗清了她的痛苦。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语言的力量。与忏悔、赎罪和得到救赎不同,代言人所做的和神父不一样。他只让她说出自己的经历,再让她认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她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改变了她,现在她已经幡然悔悟,再也不会重犯同样的错误。她已经变了,不再像过去那么害怕,成了一个更富有同情心的人。

如果我不再是过去那个被哥哥的痛哭吓得心惊胆战、不敢过去安慰他的小女孩,我又是什么人?流过围栏下的格栅的河水没有回答她。也许今天她还不能解开这个谜团:她是谁?现在,只需要知道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人,这就足够了。

代言人仍旧躺在草地上,看着西天的乌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埃拉说,“告诉你那些锁死的文档里有什么:德斯科拉达的资料。我只知道这么多。”

“不。”

“是真的,我发誓。”

“你是说你事事完全听你母亲吩咐啰?她要你别做任何理论推演,你就乖乖关上脑子,照她说的做?”

埃拉咯咯咯笑了。“她以为我听了她的。”

“可你没有。”

“我是个科学家,就算她不是,可我是。”

“她以前也是。”代言人说,“十三岁就通过了执业资格考试。”

“我知道。”埃拉说。

“皮波死前,她一直与外星人类学家共享资料。”

“这我也知道。她恨的只是利波。”

“那么,告诉我,埃拉,你在理论推演中有什么发现?”

“我没得出任何结论。但我发现了一些问题。这就是个不错的开头,对吗?除我之外,根本没人问问题。这难道不奇怪吗?米罗说,异乡人类学家们总是缠着他和欧安达,索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资料,但法律限制了他们的手脚,他们无法了解更多情况。可我们呢,没有一个异乡外星生物学家向我们索取任何信息。他们只管埋头研究自己所处行星的生物圈,不问母亲任何问题。提出问题的只有我一个,可别人不理会我。”

“我理你。”代言人说,“我想知道你手里都有些什么问题。”

“好吧,比如说,我们围栏里圈进来了一群卡布拉,它们跳不出围栏,连碰都不能碰这一圈围栏。这一群里每一头我都检查过,给它们戴上了标志。你知道吗?里头没有一只雄兽,全是雌性。”

“运气不好呗。”代言人说道,“我还以为里面至少会有一头公的呢。”

“问题不在这儿。”埃拉说,“我不知道卡布拉里究竟有没有雄兽。过去五年时间,每一头成年卡布拉至少生产了一次。可这些家伙没有一头交配过。”

“也许它们用克隆的方式繁殖。”代言人说。

“幼畜的基因与母兽的不一样。在不被母亲发现的前提下,我在实验室里只能做这么多地下工作。它们中间是存在基因传递的。”

“会不会是雌雄同体?”

“不。那些卡布拉全都是纯粹的雌性,完全没有雄性生殖器官。这算不算一个重大问题?卡布拉不知怎么的,竟然能在没有性行为的情况下传承其基因。”

“这在神学上的意义可是非同小可啊[1]。”

“别开玩笑了。”

“哪方面的玩笑?科学还是神学?”

“随便哪边的玩笑都开不得。你还想不想听我发现的别的问题?”

“想啊。”代言人说。

“你瞧这个问题怎么样:你所躺的草地上的草,我们管它叫爬根草。水蛇都在这种草上孵化,一点点大的小蠕虫,很难看见。它们就吃这种草,还互相吞噬。每长大一点就蜕下一层皮。可到了一定时候,等草丛里黏糊糊的全是它们的皮,一下子,所有水蛇都爬进了河里,从此再也不回来。”

他不是外星生物学家,没有马上明白其中的含义。

“水蛇在这里产卵。”她解释道,“但它们从来不从水里钻出来,到这里产卵。”

“它们离开这里钻进水中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交配和产卵。”

“对,当然是这样,我见过它们交配。可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它们为什么是水蛇?”

他没明白。

“你看,它们已经完全适应了水下的生活。它们有肺,也有鳃,游起泳来非常高明,还有可以用来掌握方向的鳍,它们的整个成年生活都在水里度过。可它们在陆地上交配、产卵,为什么要进化成适应水下生活的形式?从进化角度考虑,繁殖之后的生活无关紧要——除了一件事之外:怎么抚养后代。而水蛇又完全不抚养它的下一代。生活在水下并不能提高它们这个种群的生存概率。它们钻进水里把自己淹死都没关系,因为繁殖过程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