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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年显然没想到朱怀镜会问这话,又猜不透他的意图,支吾好一会儿,才谨慎地说:“这个……这个……听倒是听到些话,我是不太相信。有人说皮杰跑到国外去了,还带了好多钱走。我听了觉得奇怪,打过皮杰手机,停机了。后来向朋友一打听,知道他真的出国了。我想高干子弟出国是很平常的事,朱局长您说是不是?”

朱怀镜说:“你听说的事不假。问题是,有人在中间搞鬼,想打皮市长的主意。皮市长对你我都是有恩的,你说是不是?可是,我就知道,有个别人,在皮市长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现在却帮着别人说皮市长坏话。”

裴大年忙说:“这种人,太可恶了。人生在世,什么最珍贵?不就是个感情吗?”

朱怀镜大加赞赏:“对对,贝老板说得对。有些人,只知道见风使舵。也不想想,人生一世,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十年。谁知道谁今天红的时候,明天不倒霉?谁知道谁今天黑的时候,明天不走运?”

裴大年点头说:“是啊,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一世兴。又说,三穷三富才到老,三起三落才得了。谁能够保险自己一辈子都行顺水船?我就最恨那些见了红屁股就捧,见了黑屁股就踩的人。”

朱怀镜笑道:“贝老板说得在理。再说了,像皮市长这种身份的人,是谁想弄倒就弄倒的?虎死还英雄在哩!何况皮市长远远没有到要收拾残局的地步。给你说个故事,是真事。我原来在乌县当副县长时,有位建筑包头,赚了不少钱。可是就一件事,他把自己弄垮了。有年,他承包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赚了不少。后来有人举报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收了他的贿赂,找他到检察院问话。他禁不住检察院那一套攻势,就把给卫生局长和人民医院院长送钱的事招了。结果,卫生局长和医院院长都被判了刑。这样一来,谁还敢包工程给他?从这以后,他就再也揽不到工程了。没隔多久,检察院又以偷漏税收的罪名,把这包头抓了,判了他七年徒刑。”

裴大年哼了哼,表示对这包头的不屑,“这种人,太不会玩了。这是最大的犯规嘛!若是我碰到这种事,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会说嘛。说了有什么好处?害了朋友,也害了自己。”

听了这话,朱怀镜知道达到目的了,用不着再明白地交代他什么了。他便避开这个话题,只同裴大年闲扯,扯得两个人像亲兄弟一般。裴大年巴不得有这样一位官运亨通的年轻副局长同他如此亲密,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扯得很晚,裴大年临走时说明天去看看皮市长。朱怀镜叫他这一段别去,只要心里向着皮市长就行了。裴大年点头不止。

朱怀镜想明天再约见一下黄达洪,请他近日专程南下一趟,向袁小奇渗透一下皮市长的意思。只要巧妙地晓以利害,黄达洪会欣然照办的。其实朱怀镜对袁小奇并不担心什么,因为他深知其人其道。虽然朱怀镜不清楚皮市长到底在什么事上不放心袁小奇,但就凭袁小奇目前的身份,相信他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充当尴尬角色的。谁也不愿意同官场腐败的新闻联系在一起,何况袁小奇呢?他想叫黄达洪南下,只是让袁小奇心里有个数。

朱怀镜澡也懒得洗了,上床睡觉。夜已深沉,他没有半点睡意,玉琴那双深深陷进去的眼睛,总在黑暗中哀怨地望着他。即使在约见裴大年时,他心里也总在想着玉琴。不知铁窗里的玉琴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更加消瘦了?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多么可怜的女人!想着玉琴平日里千般的好,朱怀镜禁不住潸然泪下。

朱怀镜每天都担心检察院的人会来找他,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人也日见清瘦了。他内心凄凄惶惶,外面却要强撑着。多是住在银杏园,一天洗两三个澡。他想多洗澡人会显得精神些。头发梳得溜光,打上摩丝。好久没服用秦宫春了,现在为了提神,每天服三支。部下见他瘦了,都说他身材越来越好了。朱怀镜便说自己每天坚持打网球,自然会减肥了。部下们便佩服他的毅力,又说他坚持体育活动,这才是现代人的生活方式。

皮杰、雷拂尘、玉琴成了荆都市最近的热门话题。他们的故事,一百个人说出来,有一百个版本。起初流传最多的是皮杰的故事,故事里除了金钱,自然要加上女人,说他的床是特制的,七尺长,一丈宽,每晚都有两三个漂亮小姐陪着睡,而且每晚都是新鲜的。玉琴出事后,她便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人们议论漂亮女人的兴趣更浓,故事也编得越来越呈桃红色。朱怀镜听到的可能是个足本故事,说玉琴美妙动人,男人见了没有不掉魂的。她没有结婚,也从没正经谈过男朋友,可她床上从没少过男人。又说有位市领导的秘书,长得一表人才,总在外面拈花惹草。有回,玉琴同这位秘书在舞会上认识了,两人相见恨晚,当天夜里就滚作一团了。玉琴从此便用大把大把的票子养着这位领导秘书,她自己也从这位秘书手上得到不少好处,很快就从一个服务员提到酒店总经理位置。人们把玉琴出任总经理之前的身份,说成个普通服务员,大概合乎常人的心理:他们总以为这类漂亮女人原本都是浅薄的花瓶,搭上强有力的男人便出人头地了。朱怀镜听到这些话很愤恨,却不敢解释半个字。好在故事里这位秘书并不姓朱。关于玉琴的所有故事里,基本情节是她同一位领导秘书私通,但姓氏却赵钱孙李经常换。朱怀镜后来在不同场合多次听到这个故事,那秘书却是一会儿姓王,一会儿姓张。有回朱怀镜同朋友吃饭,酒桌上又有人说到玉琴的故事。说到领导秘书姓什么,他们便说朱局长是从市政府出来的,对领导的秘书都熟悉,最有发言权。朱怀镜只是笑笑,拿话支吾了。有人便开玩笑,说那位秘书是韩国前总统朴正熙的同宗,姓朴(嫖)。朱怀镜听着背上发冷汗,却又只好附和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