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17/41页)

裴大年把头一摇,说:“还谈什么借?反正是玩,我给你五千!”说着就要掏口袋。方明远做了个手势,说:“上去再说吧,上去再说吧。”三人便起身上楼去。在走廊里,裴大年见两头没人,就数了五千块钱给朱怀镜。朱怀镜说道:“不好意思。”接过了钱,心里踏实多了。

方明远走在前面领路,裴大年边走边回头张望,说:“这地方好复杂,我下次来不一定找得到。”

朱怀镜说:“别说你,我不知来多少次了,还总弄错方向。今天喝了些酒,更是不分东南西北了。”

说着就到了套房门前。敲了门,见开门的竟是陈雁,一手拿着个快削好的苹果。朱怀镜暗自吃了一惊,却笑眯眯地玩笑说:“啊呀,陈小姐怎么到的?我们在下面没见你上楼啊。”

陈雁一笑,也不多说,只道:“我有特异功能啊!”

陈雁站着把苹果削完,递给皮市长,再挨着皮市长坐了下来。皮市长咬了一口苹果,嚼了几下,才笑道:“记者嘛,专门跟踪别人的,怎么能让别人跟踪了?”皮市长这话并不怎么幽默,可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意思,都笑了。这边正玩笑着,方明远早在隔壁摆好方城了,过来请各位入座。朱怀镜怀里装着别人的票子,坦然上了牌桌。

过了几天,方明远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柳秘书长说:“怀镜,这次我让李明溪搞画展,没有看错吧?结果他的画被买走的最多。”

朱怀镜说:“对对,柳秘书长慧眼识才哩!我问过李明溪,他这次一共脱手了十六幅画,最好的卖到八万一幅,最低的也卖到八千。我猜,这回他至少进七八十万块。”

柳秘书长笑笑,却说起上次朱怀镜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块古匾。柳秘书长同下级说话,和很多领导的风格一样,典型的无主题变奏。他不断地变化话题,像捉迷藏,又像是老鼠逗猫,让下级只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专家考证,认定那是何绍基的手笔。我原来就说过,可能是何绍基的字,有人却说怕是别人模仿的。他们主要是从对联的风格上分析,觉得不像何绍基。人一辈子要经过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从诗文风格上去下结论?太绝对了。陆游有‘中原北望气如山’,也有‘红酥手,黄藤酒’嘛!”柳秘书长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

朱怀镜听了,忙说柳秘书长高见。朱怀镜肚子里没有什么文物知识,但他总觉得那“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太缺乏大气,哪像何绍基这等大家的货色?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

“柳秘书长,我知道您珍爱这些古玩字画。要是肯脱手,这古匾只怕价值不菲吧。”朱怀镜说。

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柳秘书长吸烟的姿势显得很有涵养,几乎叫人看了心里发虚。涵养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朱怀镜觉得奇怪。两个人对着抽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琢磨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不便立刻动身走。他便说了一会儿古匾,又说李明溪的画如何真的不错,柳秘书长又是如何独具慧眼。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他那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

朱怀镜胸口禁不住沉了一下。心想那可是李明溪的宝贝,他肯卖出去?何况柳秘书长的所谓买,同他那张嘴巴里出来的很多话一样,通常是耐人寻味的。朱怀镜的这些心思并没有让脸部表情反映出来。他只是点点头,像是思考又像是应承,其实是在掩饰心理活动。他望着柳秘书长,确信自己的遮掩滴水不漏了,才说:“行行,我同他说说。”

“好吧,谢谢你啊!”柳秘书长说着站了起来,同朱怀镜握了手。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忙客气几句,出来了。一出柳秘书长的门,心里就十分后悔。自己不该无话找话老是扯着李明溪的事儿说,结果触发了柳秘书长的艺术灵感。他也明明知道柳秘书长的艺术灵感激发出的不是创作冲动,而是占有冲动。朱怀镜埋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几乎是痛心疾首了。有几个熟人迎面打招呼他都没在意。有人后来就在背后说他当个处长,得到了领导赏识,就忘乎所以了,成天铁青着脸不理人。这事儿朱怀镜当然不会知道,人家当面只会说他很随和,很平易近人,就像人们当面说任何一位严厉的领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