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第14/35页)

朱怀镜暗自觉得好笑,有意问道:“当市长的那么忙,也有时间来这里喝茶?”

刘志说:“他们领导可能的确忙。他昨晚八点钟到的,九点刚过就走了。”

看样子刘志侃兴太浓了,朱怀镜只好客气道:“刘先生你忙你的吧,我们坐坐就走了。”

刘志忙拱手道歉,说是打搅了,欢迎多多光临。

这人一走,朱怀镜忍不住笑了起来。玉琴说这人很不懂做生意的礼貌,还硬充斯文人。《十面埋伏》早完了,整个节目也已结束。朱怀镜顿觉兴趣索然,但他不想败玉琴的兴,只问她是不是回去了?玉琴说好吧。

走到外面就觉得很冷了。朱怀镜紧紧拥着玉琴,说:“明天会下雪的。”玉琴说:“下就下吧,谁也管不了天老爷。”

朱怀镜说:“这刘志很典型,荆都生意人当中,很有一层是他这个样子,好吹牛皮。从昨天下午起,直到晚上九点钟,我一直同皮市长在一块儿。可能皮市长有分身术,分出一个来这里喝茶了。”朱怀镜当然不便说他昨晚在皮市长家里喝酒。

玉琴听了就笑。朱怀镜又说:“这些人,吹这种牛皮连常识都不懂。首先,皮市长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喝茶,除非他神经出了毛病。第二,就算他神经出了毛病,来这里喝了回茶,也不可能由他亲自掏钱付账。”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朱怀镜又说:“本来听音乐听得好好的,这人蹦出来败兴致!不过也好,今天听的曲目,美则美矣,却都有些凄婉。他插在中间吹一通牛,倒也增添了幽默,乐得我俩好笑。”

玉琴笑笑,又佯作生气,说:“我也是生意人,你眼里,我也是这号人吧?”

朱怀镜拍拍玉琴脸蛋儿,说:“小宝贝,要说你的缺点,就是太真诚了。”

“那我哪天假给你看看。”玉琴说。

朱怀镜不在乎她的玩笑话,只说:“你是本地人,我说这里的人大多喜欢吹牛,你不会生气吧?我刚调来那会儿,常听有些年轻人吹牛,说他妈的我昨天又输了五千块钱!六毛那小子,今晚我找他扳本,不输得他脱裤子,就不算我本事!我就觉得奇怪,只听人吹牛说输了多少,从来没听人吹自己赢了多少。后来我才明白,如今赢得起的人未必算好汉,输得起才是好汉。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气魄吧?但我不相信那些吹牛的人都是有钱的人。哪有那么多有钱人?难道这世上只剩我一个穷光蛋了?原来他们多半是在吹牛!”

玉琴笑道:“我看你完全当得作家,观察这么细致,感觉有这么敏锐。”

朱怀镜说:“你还别说,我原先是想过当作家。给你说很好玩的。我大学学的是财经,却偷偷地写小说。我睡上铺,常趴在上面偷偷写哩。当然一个字也没发表。后来我知道,作家不是谁想当就当的,得具备天赋。有些人,特别是自以为混得人模人样的,常藐视作家这样的文化人。我觉得他们很可笑。当然再后来我又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当作家。如果我真的当了作家,说不定有一天会喝西北风的。如今在中国当个真正的作家,注定是要受穷的。”

玉琴说:“只要是你,穷也好,富也好,我都要。”

朱怀镜微笑着,望望玉琴,没说什么。玉琴却已懂得他的意思了,头搭在他肩上厮磨着。朱怀镜还在想刚才的话题,说:“我敢断言,中国目前出不了世界级的大作家。这不是中国作家无能,而是别的原因。每年诺贝尔文学奖一评出,都会在中国文坛掀起一些波澜。这不完全是因为那一百万美元奖金诱人,而是这个奖项的确是中国文学长期的梦想。当然奖金的确也诱人。大多数一辈子生活在国内的中国人,都习惯把美元折算成人民币,再去衡量它的分量。那么一百万美元就相当于一千万人民币。这还不诱人?几乎让你想起它就气喘!但是,中国现在如果真的有人获了诺贝尔文学奖,可能并不会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玉琴睁大眼睛,望着朱怀镜说:“我发现你今天好深刻啊!尽说些我平时从未想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东西。不过我终于知道你对作家其实很敬重的,可是你对鲁夫好像不以为然?”

朱怀镜摇头哂笑道:“鲁夫也能称作家?也难怪人们看不起作家,因为大家平时见到的就是这一类的作家。鲁夫不就是写过几篇《南国奇人袁小奇》之类的狗屁文章吗?要文采没文采,要内涵没内涵,纯粹猎奇,说不定还全是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