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第13/35页)

这个玉琴!朱怀镜爱意无限,忍不住去捏她的鼻子。

见路边有家茶屋,玉琴说:“这地方看样子清静,我俩进去坐坐好吗?”

“你还没吃晚饭啊!”朱怀镜说。

玉琴拉着朱怀镜往茶屋去,边走边说:“现在不饿。家里有点心,想吃回去吃就是。”

进去一看,果然是个清静的地方。大堂可容五六十张小桌,一面设有乐坛,几位琴师在那里演奏曲子,这会儿正好奏的是《二泉映月》。楼上有包厢,凭着栏杆可观赏演奏。大堂客人已满,两人就上了包厢。服务小姐递来单子,两人点了茶水、点心、水果等。一会儿,点的东西就上齐了。这地方真的不错,不见人声喧哗,只听丝竹悠悠。朱怀镜抿了一口茶,茶也不错。

演奏的全部是民族乐曲,就像这茶一样很对朱怀镜的脾胃。这会儿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朱怀镜其实并不懂音乐,但他熟悉张若虚笔下的意境。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曲子,他脑海里萦回着的是《春江花月夜》的诗句。那些灵光闪闪的诗句,零零碎碎的,在他的脑子里水珠般蹦着,滑着,淌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怀镜!”玉琴轻轻推推他,他才知道自己眼睑有些湿润。他微叹一声,说:“这曲子真动人。”又摇头笑笑,说,“玉琴,这曲子就真的是从千千万万相思病人血里肉里魂里流出来的。”玉琴故意逗他:“这病有药吗?”朱怀镜揉着她的脸蛋蛋儿,长叹一声,说:“我愿这样长病不起啊!还要什么药?”玉琴懒懒靠在朱怀镜肩头,说:“我俩也许都病得不轻吧?大概病入膏肓了。”

小姐进来续茶,朱怀镜问这里营业到什么时候。小姐说到午夜一点停止营业,民乐演奏到十一点就结束了。

乐曲又起了。刚才朱怀镜同小姐说话去了,没听清曲目。他合目欣赏了一会儿,才知是《十面埋伏》。他微合双目:楚汉古战场,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惨烈,悲壮,刘邦,韩信,彭越,楚霸王,绝望,万古遗恨,蓑草残阳,寒夜冷月……

朱怀镜正忘情着,一位中年男子进来,笑眯眯地打拱道:“欢迎光临。是头一次光顾吗?”这男子忙又递烟、递名片。朱怀镜接过名片眯眼一看,见是茶屋经理,大名刘志。朱怀镜只得客套,说:“对对,头次来。这里不错,很有特色。喝茶要听点什么,就只能听民乐。要是来点摇滚就不像了。”

刘志竟坐了下来,说:“还算可以吧。现在饭店、酒吧、咖啡厅之类太多了,我就不喜欢跟风。跟你说,荆都的咖啡厅最早就是我搞的。你问问荆都老搞生意的,没有谁不知道我刘志。我搞了咖啡厅,生意红火,马上就有人一窝蜂跟着搞了。我就不搞咖啡了,改做鲜花生意。一做,生意又不错。人家又眼红了,又跟着我搞。你看现在街上哪里没有鲜花店?你搞吧,我不搞了,我开茶屋。现在看来茶屋还不错。我猜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窝蜂。现在已经有人跟着我搞了。哼!中国人!”

没想到这刘老板侃瘾这么足。朱怀镜想止住他,就打断他的话头,说:“你的确不错,点子多。”

“哪里,兄弟过奖了。两位在哪里发财?”刘志意思是想交朋友了。

玉琴脚在下面轻轻踢了一下朱怀镜。他意会了,就玩笑道:“发什么财?我没有认真在哪里做事,四处混日子。”

刘志马上对朱怀镜二位肃然起敬了,说:“兄弟,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有学问的人。现在真正有学问的人,谁还死守着一个单位领那几百块钱薪水?不是我吹,那几百块钱,我抽烟都不够!”

朱怀镜越发听出这人的俗气来了,真有些不耐烦,却又下不了面子,只得说:“刘老板谈吐不俗,是位儒商啊!”

刘志谦虚道:“朋友们都说我是儒商,夸奖我了。不过我倒是喜欢把生意做得有些文化。你看这氛围,这情调,还算过得去吧?都是我自己策划的。我想啊,钱少赚点没关系,别把人搞俗了。还搭帮我这里不算太坏,生意很好。今天是天气太冷了,平日啊,全场爆满。跟你说,市里的头头脑脑,也爱到这里来喝喝茶。昨天晚上,皮市长就来了,带了十来个人,坐了个把钟头,花了五百来块钱。他硬要付钱,我也就收了。过后有员工说我不该收皮市长的钱。我想怎么不该?钱又不多,就五百多块。我不能让皮市长为这五百来块钱落个不干不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