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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邹辛离开他,径自去架子上翻看,偶尔触摸一下。这时单一海看见一套略为黑红的套装,感觉邹辛穿上也许会不错,就招呼她过来。邹辛远远地瞄了一眼:“太老了,那是30岁以上的职业女装,你怎么选那样的款式?”

单一海愣住了,他看着邹辛的着装,不由有些呆然。唉,挑选服装比训练一个士兵还费劲,尤其是给女孩子选衣服。这时单一海觉出旁边有双目光罩住他不放,他不自然地回过头,那是一束男人的目光。他长得不很精神,头发深深地向后梳着,着一套合体的西装,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着笔挺的西装。单一海转回头,发现那束目光仍盯视着他。他有些不自在了,重又回过头。那男人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渐渐地,他明白了,他在笑自己的军装。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身军装在这样的场合,真是太不合时宜了,甚至有种寒酸的感觉。单一海略为局促地扭扭身子,倏地,把腰挺直了。军装就军装吧!妈的,退后十多年你也许还穿过黄布军装呢。那会儿军装也是时装。

那男人一直跟着他们,走过了好几间精品屋。单一海感觉他一直在注视、或者说在偷窥自己。他有些不舒服了,在跨进又一间房子时,故意候在门后,等那人进来,他平静地凝视他。那人显然没料到似地,略显尴尬地搓搓手,继而冷静地说:“你好吗?”

这小子居然问候自己。可我并不认识他呀!他刚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出一声略显喜悦的问候:“怎么是你,你也来买东西呀?”

那男子稍一怔,把头转向单一海:“怎么,逛商场呀,这就是你的那个‘绿马王子’?”

单一海冷静地打量他。“我是单一海,你是……”

“哦,我一位……朋友。”邹辛忽然截断他的话,“来,给我参谋参谋,我刚好看中一件连衣裙,南韩真丝的,你看怎么样。”

那男子无意似地瞟了单一海一眼,用手触触那裙子:“料子不错,这件衣服的款式正好适合你,瞧,你的皮肤正好与衣服的颜色相配,只是便宜了些。”

单一海伸眼望去。1230元,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他居然还说便宜?

邹辛笑笑,不语。

“刚好你的‘绿马王子’可以付账啦。哦,我还有件事,告辞啦。”走出门边几步,他又回来,对邹辛说,“今晚我等你……们。”

邹辛点点头,目送他离去。那边服务小姐已把裙子包好,递过来。

单一海把那件衣服掂掂:“小姐,这衣服太贵了吧!”

邹辛似乎尴尬地拉拉他,低语:“别老土了,这店不还价。”说完,摸出一个包要去付账。

单一海坚持地拦住她:“这衣服算我送给你的,好吗?”

邹辛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单一海快步付完账,内心竟有许多新异的感觉。这个陌生男人,邹辛竟如此信任他。他说的这件裙子,单一海看上去总觉得别别扭扭的。自己难道越来越不懂生活了?难道……他有种深深的疏离感,提着那件裙子,“回吧,我不太习惯这种商场味,我宁可呆在房间里,哪怕无人处也行。”

“唉,一种正常的‘偏远孤独症’。许多长年在边防上呆惯了的人,都不太习惯这种生活。其实,他们是害怕。自己在偏远的地儿呆了那么多年,一切都平静得令人心安理得。一到了真实的生活中,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或者是觉出了一种距离。原先的价值观一下偏离了方向,心理上一时调整不过来也是正常的。”邹辛理解地随他下楼,右手似乎无意间伸进他的口袋,单一海感觉口袋中多了一卷东西。

单一海似被触动:“其实,我内心中渴望这种生活比渴望战争的情感更浓烈。可却发现,生活有时比战争更复杂,也更难对付。唉,军人哪!我不会是那种只会在沙盘上演示战争的人吧?”

邹辛低头,脸上又蒙上了层阴郁,带他走出商厦,忽然指定海边上那排防波长堤:“你看到没有,失去战争的军人更像是这个时代的一道防波大堤,那些巨浪也许永远不会来,所以它们就永远在那里沉默着,甚至只成了人们消闲之后的一道装饰。”

“你是说我们也是装饰?”单一海自嘲地耸耸肩,“如果是装饰也就罢了。可惜的是有时你连这也不是,可有谁知道这些沉默的石头也是一个个与他们一样的人呢。”

邹辛低眉,看着波浪哗哗拍击大堤,似乎陷入孤独和沉思中,背影也有一种意境般的动人。单一海有些气馁地从口袋中摸出那卷纸来,竟然是几张百元大钞。他一瞬间枯萎般地呆了:“这是为什么?”

邹辛用目光回答他:“那是刚买衣服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