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11/12页)

迷龙:“揍得他还挺舒服的。”

我:“照他的说法办呗,这样人一定是欠揍了,该揍。”

迷龙就又吼一声:“再揍!”

我们哄哄地又揍,狗肉开始发作了,在它的狗眼里已经不大清楚这是善意抑或恶意了,而它发作时十个阿译怕也拉不住它。狗肉冲撞过来,一头便把个独木难支的不辣撞翻在地,然后夹在我们和它的朋友中间,它对我们吠叫着,狗肉咬人时是绝不叫的,但这回它边叫边咬了我。我甩着被咬了地手大骂着退开,众人们也都退了,惹不起。

我:“……别再动歪脑筋了。狗肉要可以放在盘子里端上来,那我们……你我也都可以放在盘子里端上来。”

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头,难看地啜泣。

我们安静地出去,把他和狗肉留在这里。

死啦死啦,打着晃,不成人样,但仍然很人模狗样地在检查我们的武器、设防、除疫、诸如此类的一切,人不要脸也许是个好事,现在看不出来任何他方才如丧考妣的痕迹,于是他连吃我们打的肿痕都没有消,便又是散散漫漫地威严着,叫我们这些心里没底的看了心里变得熨贴。

最重要的是狗肉还在他身边,跟着,瘸着,看着人世间的无聊事,这样好,这样就好。

然后他一如往昔去做他该做的事,设他该设的防,分配其实已经接近为零的物资,打他必须打的气。我们装着不知道他已经崩溃了,装着不知道他从心里面已经开始碎裂了,一点点的成渣成片成屑成灰。

月亮很好,这地方的月亮,如果它有心好看一点,那就是天下第一的好,跟我们呆的房间一样,只要死啦死啦不去拿那个连接着喇叭的话筒,它也许就是南天门上最安静的地方。

死啦死啦坐在那,狗肉趴着。我想它也没力气了。我现在真不知道它是个人还是条狗,它叼回来的那些巴掌拳头大的小猎物也都给我们了,动物不该做这种事的,人都难得做。我在研究他脸上的青肿,我知道哪块是谁打的,哪块又是谁打的,可我就是不告诉他。

“真他娘的对不住你们。”他一边摸着自己都快被打松动了的下巴,一边如是说。

我:“贱人。”

他给我一个破碎的微笑:“这些天总想起那个背书架子的小书虫子,还有那个胖和尚……把他们放到这里,又会怎样?”

我:“……早死啦,成土成灰啦。你跟他们去吧。别管我们别管我们。”

死啦死啦:“那当然是不会的,要会,当时也就不跟你们回来了。”

我:“跟我们?我以为是你把我们领回来的呢。”

死啦死啦就促狭地笑:“有个道理,虞啸卿他永远不明白。谁领着谁,这是人上人要一直想到死的问题,不想他就完了。”

我:“是我们要完了。”

死啦死啦:“打完仗有去处吗?”

我:“对就要死的人来说,这场仗没得完的。仗再短,也比他的命长。”

死啦死啦:“不要想那些嘛。你跟着我,这么想,我们现在在祭旗坡的泥坑里窝着呢,耗时间,把这场战耗完。”他催眠大师一样在我面前转动他的手指头:“仗就要打完啦,已经打完啦……你又要成个小市侩啦,看见蛇屁股杀猪,你个小读书人,你都要吓得尿裤裆。”

那真是让人神往啊,我心甘情愿领受着他并不灵光的催眠:“那多好。”

死啦死啦:“那多好。”

我:“我……如果到最后我孟烦了还没被打成渣,我就和小醉成家。我能让她过好的,在南天门上呆过了二十八天的人有这本事。我能养活我自个的,还有爹妈和她,大不了去给美国人做翻译嘛——我知道这仗一打完,美国人就一定会稀里哗啦地在中国做生意的,每个人的中文都说得像全民协助那么烂,所以我是很抢手的,嗯哼,我是抢手货。”

死啦死啦几乎是嫉妒地看着我:“小醉就是那只小鸡?你家小鸡?”

我:“小鸡就小鸡。哈哈,四川佬惨啦,他啥也落不着啦——不过我会当他是朋友。”

死啦死啦:“是不是朋友是要走着瞧的事情。”

我:“你酸酸的。你醋溜溜的。嘿嘿,我知道啦,你一技之长也没有,你只好再接碴儿招摇撞骗。”

死啦死啦便忧郁地叹了口气:“是啊,本来说好给麦师傅打长工的……嗳,翻译官,孟大买办,咱给你家做佣人好不好?”

我斩钉截铁地:“绝对不行。我怕被你骗得当裤衩。”

死啦死啦:“……我是好人嗳。”

我:“孟烦了你小心啦,这骗子已经开始啦。”

死啦死啦就悻悻地苦笑。

他后来再没有骗我,因为我们因饥饿中止了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