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5/12页)

我的父亲忽然显出了一些虚弱,他很想急,但他也看出了我身上有某些不对,又不愿冒然就急,“这是……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我只想您真的能用上这张桌子,不要像我一样。”

我站了起来,迷龙用一种又惊讶又好笑的神情看着我,迷龙老婆看我好像在说这小孩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件错事,我父亲瞪着我,狼狈又茫然,那比什么都让我痛心,我很想逃走,也这样做了,冲到院门前我才想起来我忘了拿分给小醉的那份食物,于是我只好又转回身,父亲还在那里,离了整整一个院子看着我。

我跪了下来,跪在我孟家已是家常便饭,但我心里很痛,痛得我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爹,我一直就想知道,我到底让您觉得难堪,还是觉得骄傲?”

父亲嘴唇发着颤,瞪着我,不知道该维护他的尊严还是问出他的担心。我拿了那袋子食物出去,我知道这多是我作为一个活人最后一次见他了。

离开院子的时候我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叫我:“了儿,回来!”

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出来追我的,事关我也深受其害的倨傲和某种所谓的尊严,于是我尽快地离开了。

那是我最大的奢望,但因此又说了蠢话。我做过什么可以让他骄傲?我去死了,给父母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难堪。

当到小醉家门外时我已经恢复过来,不习惯也得这么无耻的,我想我们中没有任何人想今天成为气恼或哀悼。

门关着,挂着牌子,天晓得,杀了我头也想不过为什么以前来这里会让我觉得紧张,现在我走进这条败落的巷子都觉得轻松。我敲门,敲门的同时摘下了那块木牌,我臭不要脸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醉应门时我自觉地就进了院,而小醉在我身后偷偷的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下了那牌子,至少是把它翻掉。我让她诧异了好一阵,然后拿出那块牌子在她眼前晃荡。

于是我着了一拳加一脚,但是我敢打赌,这一切比藏着掖着要好多了。

我从袋子里掏出死啦死啦塞进去的那些宝贝,丰富得很,以至我怀疑迷龙老婆不是从里边掏出了什么,而是又塞进去了什么——罐头、面粉、咖啡、酒,甚至还有几条腊肉,正是这几条腊肉让我对迷龙老婆起了疑心。

我和小醉像两个花子,不,我们就是两个花子,每当我们从中掏出一件我们没想到的东西时就要讶然和赞叹一阵,尽管相比之下,我的赞叹显得做作。

这是快乐的,我拿给她那些丰盛的食物;这是快乐的,我的团长甚至在里边塞了瓶酒,我发誓他当时一定淫贱地想着我和小醉酒后的故事,他以为我们要玩一出醉生梦死。

我恨恨地瞪着那瓶酒,洋的,我又给自己找了个对立面。

我:“谁他妈的要喝酒啊?”

小醉就顺着我:“不喝。”

我:“你不会喝酒吧?”

小醉就顺着我:“不会。”

我和小醉坐在她的屋里,酒瓶在桌上,已经空了一多半。我很没面子,不胜酒力到舌头已经有点发直。小醉酡红着脸瞪着我,最要命的是她还拿着杯子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我们俩都没啥话。小醉一个劲儿冲着我挤眉弄眼,看得我眼睛有点发直。

我:“……啥、啥?你说说啥?”

小醉:“……我们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吗?”

我:“……煮饭?刚弄了个酒饱,干嘛还要煮饭?”

小醉也许该举桌子把我拍了,但她顺着我:“不煮。”

我想明白了煮的是啥饭时,就忙看了小醉一眼,好在她跟没事人一样。

我:“那个饭……也不煮。”

小醉:“不煮。”

我们开始不大好意思瞧对方,后来就对着傻笑,也许往我们中间扔个打死了郝老头的那种炮弹,我们还会一样傻笑。

这是快乐的,我们就不像我那不要脸的团长想的,就不那样渡过今天。我知道我又在犯痴,但犯痴是快乐的。我不打算告诉她我要去做什么,不光为了保密,也因为每趟出门她都认为有一百条枪对着我,这叫说也白说。

梆梆的有人在外边敲院门,让我联想到一个比我喝得更多的醉汉。

小醉的表情就没有原来那样好看,原来那样只给我一个人看。

我就呵呵地乐:“隔壁王大妈?”

小醉就咬着嘴唇乐:“搞不好是王大爷嘞。王大妈冒把屋门钥匙留给他。”

我:“王大爷可以爬墙嘞。反正王大妈一不在他就偷鸡摸狗,蹿屋上梁,练得一副好身手。”

小醉就连嘴唇都咬不住了:“要不得。王大爷屋里的墙好高。”

我:“有好高嘞?”

小醉:“每回子王大爷跪完搓衣板,上床都得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