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9/11页)

死啦死啦结舌了一下:“反正闭嘴。”然后他向着那小蚂蚁时堪称慈祥:“所以要走啦?”

小蚂蚁:“嗯,同学也都走啦。一个人,异乡异地很难过的。”

死啦死啦:“去四川吧。那里对学生还是照顾。”

小蚂蚁简直有些惊讶:“那哪行啊?那就离日军越来越远啦,我要去对江。”

死啦死啦瞪足了眼睛:“……别说气话啦,我都来道歉啦。且不说……过得去吗?”

我大声地嘲笑着:“啊,可以变作乌鸦飞过去。飞前烧把香。求按时定量的乱枪乱炮不要把他撞死。”

死啦死啦:“闭嘴!——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那条江就是沙和尚住的流沙河,鹅毛沉底。我们知道,日本人也知道,一个联队都叫冲散了。”

小蚂蚁:“禅达的老人说祭旗坡上游。第一个江拐口,叫鬼见湾的那里,过得去的。”

我:“好地方啊好地方。有个鬼子被我们追,看看前边江水,看看我们十几条枪,他不下水啦。唱着歌自杀啦。”

死啦死啦只好瞄了我一眼:“你今天怎么啦?”

我:“叫我来不就是干这个吗?看见他我就明白啦。斗嘴磨牙嘛。”

死啦死啦:“现在不是啦。”他转向小蚂蚁:“真的能过去?”

小蚂蚁:“禅达的老人说那里水急得吓死人,可其实是活路。倒是你们守的地方。看着缓,可要被扯进去,连根头发丝也不会送回来。”

死啦死啦:“说这话的人在哪?”

小蚂蚁:“我不知道他住哪,也不知道名字。傍晚的时候他会到巷口茶馆坐坐,你看见就知道啦,九十多的老爷爷就他一个。”

死啦死啦急不可耐地看了看天:“这才上午。”

我便哂笑:“是晚上吧?晚上,月亮婆婆讲故事。”

小蚂蚁:“可对江有个铜钹镇,是禅达人几百年前迁过去盖的。先有的铜钹,后来才搭了禅达到铜钹的桥。桥被你们炸了。”

我:“我看着炸的。怎么样呢?”

小蚂蚁:“他们怎么过的江?怎么盖的铜钹?你见过这里人耕山田吗?一根绳子一荡,悬崖一天来回几趟。可见没桥的时候一样过江,只是后来有了桥,大家都图舒服,原来的法子就忘掉啦。”

我被噎了一会,只好恨恨:“想入非非。”

死啦死啦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他不想了,插我们的话:“我会去找的,管他是九十多的老爷爷还是月亮婆婆。现在你要走?”

小蚂蚁:“现在我要走。”并且他还要和我较是非:“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悻悻地对死啦死啦:“明白啦。因为他欠揍,所以你揍他。”

可死啦死啦却对着那只小蚂蚁:“别当他回事。他打架只赢过一个四尺高的日本萝卜头。真的,我让他做的副官,因为他是我认识最晦气的人。”

然后他帮小蚂蚁拎起了书架,他比我和小蚂蚁都强壮得多,把整个架子负在背上也不当回事一不言而喻,他要送他。

于是我只好悻悻地跟着,与狗肉为伍。

我(OS):“没得架打,因为他们又一次相见恨晚。我知道他很寂寞,有了这所谓的团后加倍寂寞。做着无望的努力,谁都需要认同。我只是奇怪,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对他表示了认同,他为什么还要去难民堆里捡来个最不切实际的书虫——一个连泥蛋满汉都远远不如的呆子,我们凭什么要他认同?幸亏这回的相见恨晚也只维持了五分钟。”

18、禅达-巷子外/日/晴

我们走在另一条巷子里,而前边那两位已经不那么融洽,从他们说话越来越大声你便看得出来。

小蚂蚁现在激昂得很:“……你只说打仗,你们军人就只说打仗。可我说的是问题。问题。问题又不是流感菌,不是日军入侵带进来的。它本来就在这。有问题,就是事情出错啦。错啦你知道吗?就是不对。不对就要改。”

死啦死啦便大叫:“孟烦了,老子是不是一直在解决问题?”

我便懒洋洋地:“凑合着过吧。”

死啦死啦强把这当作赞扬:“听见吗?没答案也要做,这就是做事。好过你从那几本破书上搬来的夸夸其谈。”

小蚂蚁:“你说得对,要做啊。等答案等答案,等到日本人来塞给我们一个亡国灭族的答案。可问题还在那啊,不会跟着被你们赶跑的鬼子一起走的。我们这个民族的创造力呢?远见?勇敢?智慧?哪里去啦?我们哗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挣钱,又哗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政党,又哗的一下把所有事都扯到学习外国,现在被入侵了……”

死啦死啦:“……又哗的一下……”

他有点耍无赖了,因为他又有点儿辩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