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8/11页)

“……一去六年没回头呀,想二哥我一天吃不下半碗饭……”

迷龙一直唱,我们就是听着,已经不抗议了。但克虏伯的鼾声顿转高亢,以酣梦表示着抗议。高亢到连我都扯掉了包头,表情怪异地看着克虏伯。

阿译躺着,失神地望着屋顶,“嗳呀。”

桃源还是存在的,存在于一个死胖子油腻的心里。

不辣忍无可忍,拿小石头瞄克虏伯,问题是他瞄了半天也是听风辩器,根本就不扯掉他的包头——最后摔我脸上了。

我生气地说,“把尿片子脱了行吗?我早受够了呀!”

“脱了脱了。捂死我了。”不辣扯掉他的包头便瞪着克虏伯发呆,“猪也都醒了,他怎么就还能睡着?”

阿译失神地躺着,望着屋顶,又“嗳呀”一声。

我揉着被石头摔过的脸悻悻报复,“是啊,猪也都醒了。”

蛇屁股是把头拱在墙角里这了这晚上,而现在他在呜咽,“一晚上啊一晚上,这是个人吗?”

我绷着一夜未眠熬成了青白的脸,“是个人。鸟人。”

蛇屁股问丧门星:“你叫董刀,你懂刀还是懂剑啊?”

丧门星看着不那么憔悴,他一副抵御心魔的样子打着坐,虽然这让他看起来很有德的样子——问题是他那样盘了一晚上。

因为打着坐,丧门星也谦逊地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不懂剑。”

蛇屁股追问:“那你就是会家子啦?”

“……谈不上。学无止境。”

阿译望着屋顶,失神地躺着,接着“嗳呀”。

“你们会家子能搞一晚上吗?”蛇屁股想问的原来是这个。

丧门星弊了很长时间,吁出口长气,“……心净,自然凉。”

不辣蹦了起来就去摸丧门星,“你让我摸摸,我看你怎么个凉。”吓得丧门星左支右搪招架不迭。

似乎睡着的郝兽医其实没有睡着,闭着眼对我们要死不活地念经:“小孩子啊小孩子啊。”

阿译失神地躺望屋顶,“嗳呀。”

我打断他,“行行好,你嗳呀一晚上了。”

阿译反击我:“你们也行行好吧,你们也整晚上连炒带炸呀,几百只三黄鸡啊,上海城隍庙啊。你昨天不是做过了吗?你都说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倒头睡啊!你怎么也这么大反应啊?!”

郝兽医念叨着:“小孩子啊小孩子。”

我瞪着阿译,这小子活是一晚上憋出来的,猛力地一下回击还真让我噎住了,最重要的是他直中要害了。

“……我饿了!”我说。

“我也饿了。”我们瞪着像是从不曾睡过的克虏伯,他瞪着我们——原来只要说饿了便可以让他不再打鼾。

“……今天吃什么?”阿译问。

郝兽医说:“没存粮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送来。”

我看看克虏伯,说:“这里有一张口顶得八张口,就是万一送来了怕也是不够。”

不辣问他:“嗳,胖子,你没地方去吗?”

克虏伯很木然地挠挠自己的头,“去哪儿?哪儿去?”

一直在爬起来又躺下去,躺下去又爬起来的蛇屁股正爬起来,于是一骨碌躺下骂广东话:“天公啊,你唔好甘样对我啦……我也饿了。”

郝兽医揉着眼睛爬起来,并且尽量不扰到睡他旁边的雷宝儿,“别闹了别闹了。迷龙都不闹了。”

这倒提醒我们了。不辣扒门上看着,“妈个巴子,他起来了。”

一直在盘膝危坐的丧门星把自己放倒在地上:“我困了……我睡了,有吃的叫我。”

不辣看了看他,“原来就是这么个心净自然凉。我再也不服气什么会家子了。”

丧门星也不理,放倒自己时被自己兄弟的骨殖差点儿没硌断肋骨,他给挪了挪位置,顺便对骨头絮叨了两句:“得罪得罪。睡啦睡啦。”

刚又一次爬起来的蛇屁股看了看闭眼就着的丧门星,又一次把自己拱回草铺里——而我们睡眼惺忪呵欠连天地起床。

我们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站在门外。我先看见的是泥蛋和满汉,那两位像我们一样熬得脸色青白,在清晨的阳光下像欠水浇的庄稼,苦兮兮地和我们对眼。

然后我看见迷龙,那个臭不要脸的正提了几桶水,在院角里洗着自己,水自然是凉的,每一瓢下去时都叫迷龙的哼歌带着激灵声。

“……划了东墙我划西墙,划满南墙划北墙,划满墙那个不算数呢,我登着梯子上了房梁……”

不辣直犯纳闷,“你说他这会怎么就知道小声了呢?”

郝老头子苦笑着,“情难自控,嘿嘿,那会是情难自控。”

我说:“他啥时候又自控过呀?”

“——迷龙,你老婆呢?”不辣冲着臭不要脸的那个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