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史的审判(第13/14页)

同检察官施滕格莱因一样,法官奈德哈德也感到有必要为那些被他送进监狱的罪重犯人唱赞歌美言几句。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定有错,但是他们的意愿却是最好的。因为他们的行动出于“最高尚无私的动机”,体现出“纯粹的爱国精神”。所以他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他们处以最低刑罚。

随着这一令人惊叹的理由完全得到理解,还有一个微妙的事情需要处理:如何解释《共和国保护法》第九条?该条法律规定:“(犯有叛国罪的)外国人应驱逐出境。”60法律上写得明明白白,显然适用。作为奥地利人的希特勒四天前在其最后雄辩陈词中明确恳求道:“不要动用第九条!”他毫不避讳地提醒法庭:四年前他曾作为一名军人在法国领土上参战,在那里“我怀着炽热的爱细数每一小时的时光,直到我可以返回”祖国。希特勒认为,只有“劣等民族”才会驱逐偶然冒犯民意的“铁人”。希特勒声称,如果将他驱逐出境,就会使未来的学童“脸上带着火辣辣的耻辱感”读到德国历史上这一不光彩的一页。

奈德哈德听到,并且也格外留心希特勒所讲的话语。“希特勒把自己视为德国人,”这位法官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九条不适用于像希特勒那样具有德国人思维和感觉的人。四年半以前希特勒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军队中服役,因面对敌人时表现勇敢屡获殊荣,而且还负过伤,身体健康受到了影响。”61

判决结果是:不将希特勒驱逐出境。服刑时间不长,不上诉。在1919年血腥动乱中作为简易法院而成立的人民法院不准备上诉。此外,他们正处于停业的处境当中。

审判结束了。突然之间,法庭上下变得一片肃静。但见鲁登道夫站起身来,完全是一副军人派头,昂首挺胸,腰背笔直,双唇气得微微抖动,进而谴责对自己的无罪裁决。“我认为这一判决对我的军服和军功章是一种耻辱和侮辱!”话音刚落,法庭里欢腾雀跃,响起一片“嗨尔”欢呼声。

有关法庭裁定的消息好像甩出的清脆鞭声响彻慕尼黑。有些人只听到第一部分内容——判处希特勒五年监禁!——继而满腔怒火。但是不久第二部分内容传来——仅仅关押六个月!——情绪猛然间又转怒为喜。报童手里的号外版报纸被纷纷抢去。11岁的慕尼黑少年奥托·格里施内德在当天去面包店和牛奶店的途中注意到大人们的欢声笑语。“我至今还能听到人们在了解到希特勒的‘判决’结果时爆发出的欢呼喝彩声,尽管我当时并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事隔多年以后他这样写道。62

法庭外面出现了混乱情况。在距陆军学校有一街区之隔的地方聚集起来的人群遭骑警袭击,数人受伤。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在大楼前面齐声欢呼。他们的欢呼声在陆军学校里即使关着窗户都能听见。此时,希特勒的政治直觉立即被激发起来,他迅速找到一扇可以打开的窗户,面带微笑向大街上的那些崇拜者频频挥手。他们挥动着鲜花向他致意,这是胜利的时刻。

但是巴伐利亚州和整个德国都是输家。除了极右势力以外,大多数记者均谴责对希特勒及其他暴动领导人做出的那种轻微责骂式的裁决结果,称其为丑闻。“简直同宣判无罪一样。”一家报纸这样评述道。奈德哈德的所作所为被视为令德国司法系统极为难堪。“这仅仅是名义上的审判。”具有强烈亲巴伐利亚倾向的民族主义者日报《巴伐利亚日报》这样写道。“实际上它更像是一场民族主义者鼓动性群众聚会。”63《柏林日报》宣称,巴伐利亚州司法系统已经“倒闭”。64《纽约时报》报道说:“整个慕尼黑都在暗笑这次裁定结果,将其视为愚人节的绝佳玩笑。”65多年后有位论者将法官奈德哈德称为“完全相反的彼拉多(彼拉多是钉死耶稣的古代罗马犹太总督),因为他把有罪之人判为无罪”66。

对鲁登道夫的免罪判决同对希特勒的轻判一样,使人失望沮丧。这位老将军在国外的知名度更高,特别是在像反应非常强烈的法国那种昔日对手中间。《时代报》指出,判决鲁登道夫无罪表明德国还存在着复仇主义渴望。67甚至法官奈德哈德也对判决鲁登道夫无罪感到有些懊悔。审判结束后不久,一位名叫马丁·德里泽,资历较浅的州检察官在走廊里遇到了法官奈德哈德,问他为什么释放鲁登道夫。“当时我认为他犯有叛国罪,”奈德哈德解释说(据德里泽这样披露),“但是那些不专业的陪审员一致赞成无罪释放,所以我也就顺从了他们。”那些不专业的陪审员喜欢希特勒,认为卡尔、洛索和塞瑟尔有罪,差一点阻止将希特勒判处五年监禁。但是奈德哈德警告他们说,若将希特勒无罪释放定会引起一场争吵,迫使卡尔、洛索和塞瑟尔被带到莱比锡州立法院,这是巴伐利亚人竭力要避免出现的情况。为了说服那些不专业的陪审员接受对希特勒判处五年监禁(每次定罪,奈德哈德必须征得五个陪审员中的四人同意),他不得不许诺同意希特勒在六个月后获得假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