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桐木人”事件与她的政治底牌(第3/10页)

晚春时节,宫苑的梨花在一夜春雨过后悄然绽放。武昭仪的姐姐韩国夫人,虽然已年近四十,孀居经年,但姿容未衰,别有一番风情。她的女儿正值豆蒄年华,举止柔媚,含苞待放。母女二人的出现使高宗皇帝在枯寂的年月中得到了某种慰藉与补偿,他频频降旨将她们召入寝宫,赐予美食,寻欢作乐。不久之后,随着母亲被封为韩国夫人,母女二人双双成了高宗皇帝枕畔的娇娃。

很多年后,武昭仪都无法忘记在岐州万年宫撞见高宗与姐姐武氏相拥而眠的情景,那是令她极为尴尬的一幕。韩国夫人嫁给贺兰氏,不久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对于武昭仪的得宠,她的内心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韩国夫人并没有取代妹妹的地位,或和妹妹争宠的野心,她只想也得到君王的一份宠幸。她是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姐妹,分享一点妹妹的幸运也不算过分。可是她忘了一点,这个妹妹和一般家庭的妹妹有很大的不同。14岁进宫,历经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与煎熬,才获得今天的地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会像对待王皇后、萧淑妃那样,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武昭仪以极其冷静的态度接受了高宗与姐姐之间的关系,她的冷静与沉默反而赢得了高宗皇帝的尊重与同情。高宗甚至有些内疚,这个默默忍耐的女人,忍天下最难忍之事。亲生女儿被杀这种世间最痛苦的不幸,也没有让她疯狂。而她的丈夫又在她最苦痛的时期,和她的姐姐纠缠在了一起。

高宗皇帝将这种负疚之情、丧女之痛全部发泄在了王皇后身上,又坚定了他的废后之心。

与此同时,幽禁之中的王皇后正在后宫度日如年,在母亲柳氏的唆使下,想借用鬼神之力,来完成人力所不能及的逆转。也就是巫术、巫蛊、鬼邪之道,统称为厌胜之法。具体的操作手法就是用桐木制成人形,然后由施法者在上面刻上对方的名字或星宿,然后在胸部、头部、脚部打进钉子,施法者口中念念有词。委托施法者相信,过不了多久,对方便会被鬼神摄魂夺魄而死。

朝廷严禁厌胜之法,尤其宫中更是大忌,这等同于谋反罪。只要发现有人使用巫术,所有参与人员及其亲属不是死罪,就是流放。

到了这一年的九月,一则颇为可疑的传闻“皇后和魏国夫人柳氏沉迷于巫术”在宫中悄悄播散,经由武昭仪上达高宗。

一场突击搜索的结果是,有人在王皇后的床铺底下发现了一只桐木人,这个桐木人的形状酷似高宗,它的身上钉满了铁刺。看起来,这个妖魅的妇人正用一种奇异的巫术在加害圣上。高宗联想到自己近来四肢疼痛,时常恶心,国内灾祸不断,边疆诸战连连败北,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桐木人是高宗的可能性不大,皇后和柳氏母女没有必要将死亡的诅咒指向高宗,她们施行某种巫术的对象只能是武昭仪。自从稀里糊涂地被视为杀死小公主的凶手,王皇后的忧闷可想而知,自己又无法自证清白,只能任由武昭仪的枕头风吹得高宗皇帝深信不疑。

曾经骄傲、冲动而又固执的王皇后只能整天以泪洗面,哀叹命运不济,人心难测。而她的母亲柳氏既心疼女儿,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这样消沉下去,这是危险的。母女二人陷入有冤无处申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系于超越自然的神秘力量,以期扭转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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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宦官们深知桐木人事件的内幕,他们躲在角落里用敬畏或惶惑的目光观察着武昭仪,在急风骤雨般的宫廷之战中噤若寒蝉,而事件的策划者武昭仪此刻正坐在书案前撰写她入宫后的第一本著作《女则》。

文章针对后宫所有女性,身为女子应该遵守哪些道德礼仪。其实作为昭仪,武氏是没有资格做这件事的,这个工作应该由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做。

按照正常程序,这类对嫔妃女官的劝诫之书皆由品性方直的皇后负责撰写,比如说,高宗的母亲、长孙皇后曾有《女训》一书。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女则》都是对《女训》的模仿与复制。但这似乎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此书的问世多少给世人这样一个印象:身为昭仪的武氏现已侧立于历朝贤淑女子之列,其位居皇后只是时间问题。

武昭仪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言辞文章风采飞扬。《女则》告诉后宫的所有嫔妃宫人,身为女子应该恪守先帝们制定的所有道德礼仪,其中有一条规定嫔妃以下的宫人不许随便接近皇上。

由武则天来完成这样一本女子贤德之书,具有极大的讽刺效果。在世人议论她身为先皇的才人,现在又成为高宗的昭仪,甚至向着皇后的宝座发起冲击。自己做着反道德的事,又拿着道德的标尺去约束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