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精神千秋万古不灭(第6/6页)

曾与李纲一度有嫌隙的张浚,在李纲死后,曾亲作挽诗云:

苍苍安可料,

旧德奄重泉。

痛为黎民惜,

谁扶大厦颠?

英风摩日月,

正气返山川。

丙午功勋在,(丙午即靖康元年)

丰碑万口传。

这首诗虽略逊文采,但可谓盖棺论定。

关于李纲的负面评价,也有当代论者提出,据《樵书》所记:“李纲私藏过于国帑。侍妾歌童,衣服饮食,极于美丽。每宴客设馔必至百品,遇出,则厨传数十担。”(见梅毅《刀锋上的文明》)

据我查证,《樵书》乃明代末年无名氏所撰野史笔记,其中收有一些南宋史料。这一则关于李纲的说法,其本源,出自南宋初大臣朱胜非的《秀水休闲录》。朱胜非是高宗当初大元帅府的“旧人”,为应天知府,又于建炎三年、绍兴二年两度为右相,后与秦桧不合,被罢废八年,寂寞而终。他的这部《秀水休闲录》是记载南宋初年政事的笔记,有一定的可信度。

但是,李纲即便是做官多年、家财甚富,又怎么可能“富可敌国”?南宋理宗时期的史馆校勘、工部侍郎李心传,就对此说甚为怀疑。他在《旧闻证误》一书中提出了质疑,认为李纲乃渡江后名相,“此所云殊不可解”。

我对朱胜非的这个说法也非常怀疑,可能是由于朱胜非与李纲不合,夸大其词而已。

李纲去世后四十六年,南宋淳熙十三年(1186),为表彰李纲功绩,南宋官方在福建邵武军建了李纲祠堂,位置就在当时的军学讲堂东,以激励士子效仿李纲。朱熹为这个祠堂撰写了《建祠碑记》。该祠堂于当代1984年重修,改为“李纲纪念馆”。

祠堂天井左右两侧,有两株宋代所植古桧柏,枝柯尤显苍劲。大殿门额上悬挂的是朱熹题匾“一世伟人”,两侧为朱熹所撰写楹联:“至策大猷,垂法戒于万世;孤忠伟节,奠宗社于三朝”。

正堂上有李纲坐像一尊,正气昂然。坐像两侧,是民族英雄林则徐撰写的对联:“进退一身关社稷,英灵千古镇湖山”。

英雄相惜,气节相传。百代风流,于今犹在!

关于李纲的故事,讲到这里,就该进入尾声了。

写一位英雄人物的传记,常会有这样的感觉:笔者仿佛与他一同悲、一同喜、一同走过惊心动魄的一生。

当走笔至此时,我感觉自己登上了一座巍巍高峰——在李纲告别人世的时候,他为整个民族留下的是一份无法估价的精神遗产。他在国难当头时,以一文臣之身,奋起登城,指挥杀敌,为南宋一朝的知识分子树起了“威武不能屈”的楷模;

他的抗金战略思想“规模说”,为南宋后来试图有作为的君臣提供了恢复失土的蓝图和路径;

他主张“宽厚简易”之政,多次直言抨击“上下恬嬉,不复勤恤民隐,朝廷百色诛求”,真正践行了儒家哲学的精髓——民本思想;他多次招抚“盗贼”,收编义军,将他们编入抗金军队,为后来的抗金将领提供了化负面因素为积极因素的有效范式。在李纲魂归道山的时候,他为人间留下的是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

在浊浪滔滔之际,他决不随波逐流;

在“奉公者少,营私者多”的官场,他绝不同流合污;在统治者竭泽而渔、天下民力已困的危机中,他绝不装聋作哑;在缄口可以避祸、直言必然招祸的环境里,他选择的是要对得起良心!

他穷其一生,实践了他至高无上的做人原则——“节义泰山重,富贵鸿毛轻。”

我们是现代人,有着比古人更良好的生活环境,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正确思想资源,但愿我们在读李纲生平事迹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汗颜!

在本书即将收尾的时候,笔者再一次去了海口琼山的“五公祠”。五公祠位于一条繁华大道的路旁,但是只要走进院落百米之远,就是一片古木森森的沉静。

赭红院墙,黑色屋瓦,绿苔石阶。这景致带给人的是一种历史的亲近感,是我们祖先的气质,是先贤们高远超拔的风范!

庭院里,“五公”的石雕像分散矗立在树荫下。其中的四位都是文官打扮,气度超然。唯有李纲像头戴战盔,腰悬长剑,怒目远视,一副凛然不可犯之概!

这就是李纲。

一个民族的骄傲。

他永远以这个姿势站立在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