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精神千秋万古不灭(第5/6页)

他告诫高宗,目前唯一正确的策略是——坚决中止与金人的和议。他指出:“若议和,则必听其号令;若臣属之,则动辄为金人所制,身危国蹇,必至于亡!与其屈服仇敌、终归于亡,不如幡然改过、以振作士民之气,犹可转危为安,转亡为存,未为失策也!”

对于王伦之辈的求和主张,李纲与胡铨的态度是一致的,他力劝高宗:“正王伦误国之罪,处死而陈尸示众。若金使尚未入境,则闭门不纳;若金使已入境,则拘留而不遣返。请陛下降罪己之诏,反省前日和议之失,以激励天下臣民将士之心。将贿赂敌人之金帛,以募敢死之士,守卫边疆。此计一定,人心回转,天地神明亦当助我。强虏之师不战而屈矣!”

这道札子篇幅之长、论说之透彻、语言之激切,在李纲晚年都是十分罕见的。

他似乎是用尽了心力一搏!

但是,天心毕竟难挽回,大势去矣!李纲不聋不盲,知道高宗是“朽木不可雕也”,南宋偏安的局面再也没有机会改变了。

他这次自南昌回来,有一个现象很值得注意,那就是绝少作诗。《尚书· 尧典》云:“诗言志”。李纲平素热衷于作诗,以抒报国之志。即使在流放的三年多时间里,平均每年也有百余首之多。可是在绍兴八年和九年这两年中,李纲诗意阑珊,竟然只有寥寥几首。哀莫大于心死。

面对国家屈辱、暗淡的前景,李纲,心死了!

他看清楚了:这个国家的最上层,其喜怒悲乐与整个国家、整个民族及其千万百姓的命运,完全脱离了。他们成为了地地道道的寄生物。国家或兴或亡,民生或苦或乐,是不在他们视野中的。

有一个庞大的体制在保护着这个寄生集团,令其放心安享尊荣。以一人之力,是无法与这个不合理的体制相抗衡的。

临歧路,路在何方?

唯有寄情风清白月罢了——“休问六朝兴废事,白萍红蓼正凝愁。千古一渔舟。”(李纲《望江南》词)

可是高宗还在惦记着这位功高名著的“渔翁”。绍兴九年二月,高宗又要临时用一用李纲了,任命他为荆湖南路安抚大使,兼知潭州。这个职务是湖北、湖南的地方最高长官。当时,湖北是抗金的战略要地,湖南是南宋重要的腹心地带,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但是李纲对高宗、对南宋的前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在朝中,赵鼎因与张浚有矛盾,被秦桧钻了空子,被迫去职。一心投降的秦桧已完全掌控了朝政,主战派的种种理想,一切皆不可为了!

李纲耻于在此时去趟浑水,遂连上三章,以有病为由力辞。两个月后,高宗批下来,命李纲仍旧提举宫观,在家休养,不必去两湖任职了。

这年冬天,李纲的弟弟李维,从吏部员外郎升至秘书省,负责浙东有关事务。李维与哥哥分别已久,就借机向朝廷提出,请求去福建巡视,顺便见一下长兄。

兄弟见面,李纲在家中招待了弟弟近二十天,畅叙亲情。临别,李纲写了一首送行诗。此为李纲绝笔,此后,老人家再未动过笔墨。转年,也就是绍兴十年的正月十一日,高宗派了宦官徐珣,代表自己前来福建慰问李纲。

恰好也就在这几天,李纲的一位堂弟病逝。这位年纪很小的堂弟博学多识,李纲对他期待甚大,可惜入馆拜师后不久,不幸因病早逝。李纲痛惜不已,适逢上元节(正月十五日)举行祭奠,老人家抚案痛哭,偶感风寒,当天即病逝于苍山松风堂,终年五十八岁。

巨星其殒,山海共悲!

一代名臣在风雨如晦中,走完了既雄壮又苍凉的一生。

当年十二月,李纲棺椁葬于福州怀安县桐口大家山。

李纲的去世令高宗也很震动,他下诏追赠李纲少师,谥忠定。四年后,赠太保,七年后又赠太傅,位列三公,备极哀荣。

后世对李纲的评价,正面评价一直占主流地位。尤其《宋史》对他的评价极为中肯:

纲虽屡斥,忠诚不少贬,不以用舍为语默,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噭噭焉挽其裳裾而从之。呜呼!中兴功业之不振,君子固归之天;若纲之心,其可谓非诸葛孔明之用心欤?

值得一提的是,在元代编成的《宋史》中,用了整整两卷的篇幅为李纲立传。《宋史》的编撰者中有很多人是理学家,他们把李纲比作诸葛亮,可见出其用心深矣!

李纲死后二十年,南宋的大思想家朱熹给予李纲以极高评价:“纲知有君父,而不知有身;知天下之安危,而不知身之有祸。虽以谗间窜斥,屡濒九死,而爱国爱君之志,终有不可夺者,可谓一世之伟人矣!”

就连李纲的对手金人也对他尊敬有加。据史载:“每使者至金,金人必问李纲、赵鼎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