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子反目,媚娘觊觎帝位(第15/17页)

李贤望着这一幕,又悲又愤,手里玉杯捏得咯咯直响——这一家其乐融融,仿佛只我是个外人。大家都忌我、怨我、不理我,这太子怎这么难当?母亲处处与我作对,父亲就因我出风头就不高兴,如今我都闭门自守了,还要不停敲打警告。到底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真要把我逼疯啦!

媚娘抚着李哲的背说笑话,表面上不理李贤,其实一直用余光审视着李贤。她太了解自己儿子,刚则易折,勇则易挫,李贤资质虽高,性情却容易冲动,而她就是要不断打压李贤、刺激李贤、折磨李贤,逼他冲动犯错、遗人把柄。现在她明显感觉李贤已压抑激愤到极点,露出致命弱点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洛阳的东宫与长安的有所不同,坐落于皇城以里,占地也比长安东宫小许多。虽说朝廷官署随驾迁徙,但受地方所限还是有不少东宫下属没能跟来,即便有幸跟来的人如今也都无精打采。

原来的东宫宾客盈门群贤毕至,现在却是门可罗雀,而且自上阳宫落成,二圣就移驾到那边了,召见臣下都在观风殿,唯有朔望大朝时才回来,皇城冷清许多。虽说三省官署还在这边,可群臣谁都不往东边踏一步,就好像不吉利似的。天气越来越热,刘讷言、格希元、韦承庆等东宫属僚围坐大槐树下,一边对弈一边乘凉——如今连太子都无事可做,他们还有什么差事?鉴于情势又不敢随便跟朝臣交往,下棋打发时光吧。

格希元生得体胖,虽在树荫下仍四鬓汗流,连输两盘把棋一推:“不下啦!天也燥、人也烦、运气也不佳。”

“输是因为算计得不够,不是运气使然。”刘讷言抓起棋子放入盒中,笑道,“怎么了?输两盘棋就把你急成这样?”

格希元擦着汗道:“我也不知你是心宽还是根本没心没肺,太子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整日说说笑笑……诶,太子呢?”

韦承庆愁眉苦脸道:“又独自闷在殿里,不准人打搅,这大热天别再憋出病来。”韦承庆官居太子司议郎,他的父亲便是当年弹劾褚遂良贱买宅地被贬官的监察御史韦思谦,自从无忌一党倒台,韦思谦仕途顺利步步高升,如今已继薛元超之后担任尚书右丞。

刘讷言生性诙谐,并不把挫折看得很重,见他们一个个都跟霜打了似的,开导道:“无需忧愁,《易》曰‘否极泰来’,太子不管事也是好事,没了把柄谁还能挑出错来?那位嵩山来的田先生忙什么呢?请过来聊聊。”

成玄一没好气道:“他有什么可忙的?自打进了东宫任何事不理,整天就是打坐,跟他说话他都懒得应。”

“这就对啦!”刘讷言一拍大腿,“天皇派田游岩到此,就是告诫太子要平心静气、无欲无求。毕竟太子还年轻,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当个孝顺儿子,东宫之位有何可忧?忍过这一时便是海阔天空……”众人觉得这话有道理,但真做到又很难,究竟忍到什么时候?忍到天皇龙驭上宾?再说太子天性好强,可不似你刘某人这么想得开啊!

刘讷言兀自侃侃而谈,却见仪门外走进来一人,不禁大喜:“哟!稀客,你怎么来了?入京拜谒太子吗?”

来者名叫李嗣真,四十多岁,赵州人士,官职不过一小小县令,名气却很大。只因他学识渊博才艺众多,书法绘画、音律诗赋、医卜星象无一不通,当初李治祭祀孔庙的祭文不够规范都是他帮着改的,所以朝中之士对他都很恭维,东宫的人也愿意与他结交。

李嗣真笑道:“我入京乃为公干,今日也并非拜谒东宫,只是听说你们崇文馆藏了几本难得的琴谱,想借来抄抄。”

好不容易来个客人,却是借书的,众人更觉败兴;却也不便怠慢,韦承庆当即起身要领他去找琴谱。恰在此刻,忽闻一阵犀利的琴音从内院传来,李嗣真立时定住脚步,手捻胡须侧耳聆听:“这是谁在弹琴?”

韦承庆道:“定是太子,他常关起门独自弹琴。”

“是何曲目?”

韦承庆蒙住了,仔细听了会儿才道:“太子自己编的《宝庆乐》,他瑶琴独奏此曲,比平时放缓了些。”

“日后有幸再会。”李嗣真朝众人作个揖,转身便走。

“书不借了!?”

李嗣真头也不回道:“此曲甚凶。宫不召商,君臣乖也;角与徵戾,父子疑也。死声多且哀,却言宝庆,何其谬也?只恐东宫将有大祸,是非之地不敢停留啊……”众人闻听此言皆感忐忑,连刘讷言也笑不出来了。

后殿之内李贤不住抚弄着琴弦,本想借此聊慰心情,哪知竟越弹越烦,刚开始尚能勉强依谱而奏,后来全然乱了章法,双手茫然拨动着琴弦,发出阵阵杂音,便如他心绪一般混乱——怎么办?父皇步步施压,宰相不敢再接触,亲朋好友乃至手足兄弟也视我为不祥之人。我已经不问朝政闭门自守,已退无可退,为何不肯放过我?最可恶的是,那个妖道明崇俨至今还在父皇耳边造谣生事、大进谗言。可恶!可恨!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