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6页)

我们转身离开了石头堆,向南沿着一条古老的商队路线走着,直到我们再也看不见加兹尼城。我们走出去足足有四英里,这时,我在东边看到了一个罕见的场景:一群像是大黑鸟的东西聚集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我以为这些大鸟会飞走,但走近后发现我们遇上的是一个游牧部落,正在阿富汗随着季节到处游荡。

“普文达人!”努尔欢呼起来,显然非常激动。他向前跑去,喊着:“看那些女人!”

我远远地看到了那些游牧民族的女性,一身黑衣,佩戴着亮晶晶的珠宝。她们走路的样子极其优雅——我只能这么形容——而且不穿罩袍。她们是自由的,这些野蛮的游牧民族在亚细亚平原的高地上来回迁徙。夕阳西下,红色的光辉照亮了她们黝黑的面颊,使她们具备了一种动物特有的、全神贯注的气质,游曳在天地之间。三千多年来,她们的祖先在亚细亚国家的国界之间穿梭来去,没人能想出办法来阻止他们。

在他们每年横穿阿富汗的旅程中,普文达人肯定非常鄙视阿富汗人囚禁女性,把她们藏在麻袋里,将其视作奴隶的做法,而普文达女性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去自由。

“她们对你们的制度是一种冒犯。”我告诉努尔。

“你说得对,”他赞同道,“但是她们为这种自由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在我看来,她们相当开心。”

“她们完全是被放逐了的。当她们穿过我们国家的时候,她们是另外一个人种。”

“那你看见她们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兴奋?”

努尔笑了。“阿富汗男人迷恋这些黑色的帐篷,就像苍蝇盯着蜜糖。我有很多朋友尝试过在这里过夜。”他指着有女人走来走去的那些帐篷,“但是普文达男人很警觉,不让我们靠近。”

这时候,有一个游牧民骑着一匹棕色的马向我们跑来。他个子高高的,脸色黝黑,留着胡子,带着飘逸的头巾。胸口处挎着子弹带,还用一只手冲我们举着一支来复枪,不过并没有瞄准。他用普什图语说道:“走开!”努尔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随即优雅地作了回答,但是最后他重复警告了我们。“走开!”他打马跑回了帐篷。

“他怀疑我们是政府官员。”

“他们从这里要去往哪里?”我问道。

“他们追着融化的积雪走。”

我们动身离开,这时我用余光瞥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从一顶帐篷里窜出来,消失在另一顶帐篷后面,就像春天里颜色鲜艳的鸟儿在树木之间闪来闪去。我转身更加仔细地看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带着镯子,又出来追一只山羊。但是我还没看清,她就不见了,这让我想起了喜迪卡。像沙・汗的孙女一样,她自有一种罕见的优雅和性感。

努尔・木哈姆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也是为什么阿富汗政府把他安插在美国政府里的原因。他笑起来,问道:“很迷人,是不是?”

“她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衣?”

“这表示她还未婚嫁……”

“看那儿!”我嚷道。从我们身旁最近的帐篷后面有一只跑疯了的山羊向我们冲了过来,山羊的后面就是那个任性的姑娘,在离我们四十码的地方,她制服了那畜生,把它赶了回去,身后尘土飞扬。她对付山羊的时候,我看见了她黑黝黝的皮肤,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两条长辫子在阳光里摆来摆去。我能理解那些阿富汗男人对这样一个人儿的狂热,就在我们看着她的工夫,她娴熟地把山羊赶了回去,拴起来。

“想到这样的人也是阿富汗的一个分支,我感觉舒服多了。”我们走回去的时候,我评论说。

“他们不算我们的人,”努尔纠正说,“冬季他们会去印度。夏季他们到北方。他们只拿我们这里当作一条通道。”

“他们属于哪个国家?”我问。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努尔回答道,“从法律上说,我觉得他们应该算印度人。”

我们回到加兹尼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城门旁边有很多闪亮的火光不停地游走。这是个肃穆的时刻,一天已经结束,这座古城即将沉睡,我们停下脚步,看着城外的旅行者在临时搭建的火堆上烤羊肉吃,火光中显现出了城墙塔楼的影子。

当我们经过处决地点的时候,努尔・木哈姆德恳求道:“别再看了,米勒大人。这是我们的耻辱。”然后我俩返回广场,那里的灯光既投下了阴影,也照亮了街角的咖啡馆。我们坐在桌前,那些好心人推搡着来到我们跟前,谈论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我发现自己违心地跟这些男人打成了一片,他们难以理喻、野性未驯、与当代世界苦苦地抗争着,可他们又是如此渴望了解美国。他们吃了我们的馕,分掉我们的肉饭。他们告诉我加兹尼城当下面对的问题——食物供应、税收和马匹的成本。一餐结束,他们陪着我们回到旅馆,走进我们的房间又待了几个小时,盘腿坐在波斯地毯上,不停地说着,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