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页)

居然有情报瞒着他,理查德森当然觉得很愤怒,但是他借着点烟斗这套复杂的程序掩饰住了自己的怒气。“我希望能听听你们的调查结果。”他刻意用一种和蔼可亲的态度说道。

“可能没有调查出任何结果来,”纳克斯勒说道,“一位音乐系的助理教授,你们当时忽略了。他是这样说的:

‘对于你们所说的艾伦・杰斯帕的行为,我毫无惊讶之感。我不想做出全知全能的样子来,但我必须说,你们报告的那些事几乎全被我说中了。事实上,我把所预测的内容告诉了她的父母,可惜他们没有重视。

‘当艾伦第一次参加我们的小组时,她身上那种命中注定的悲剧气质打动了我,当时我觉得“悲剧气质”这个词不准确,现在也不满意。我觉得她是个好心的姑娘,下定了决心要脱离我们这个社会,我怀疑她够不够坚强,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东西来寄托。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1941年开学的时候。没等我问,她就说,“我想远远地离开宾夕法尼亚州的多赛特镇,越远越好。”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仇恨的感情,当时我并没觉得不正常。因为我遇到过很多年轻人,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情绪。但是艾伦一头扎进中世纪音乐这个领域,她钻研得如此用心,我看出音乐并不是她所追求的东西。我不怕麻烦,跟她的其他任课教授谈了谈,他们都觉得她很正常,成绩也超出一般的学生。于是我只好认为所看到的只是暂时的反常现象。

‘但是,当杰斯帕回来读二年级的时候,她越来越痛苦,她说整个世界好像都毫无意义,全世界唯一关心的就是在某个宽敞的乡村俱乐部举行没完没了的周六舞会。我开始严肃地对待她的这种消沉情绪,让我太太去跟她谈谈。艾伦带她那位哈弗福德男孩来跟我们聚餐,我们觉得他很有魅力,但是不得不同意艾伦的观点。这个男孩的志向跟艾伦父亲的一样平庸。

‘我太太和我深信,艾伦会惹上大麻烦,于是在1943年的春天给她的父母写了一封信。我们说——我们夫妇还一起署了名字,以防止他们觉得我是迷上了艾伦,因为男教授有时候确实会迷上叛逆的漂亮姑娘——我们认为,除非作出切实的尝试去调整她与家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她与以自己的故乡小镇为代表的社会之间的关系,否则艾伦肯定会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这封信让她的父母对我们大发雷霆。他们指责我说,我并不是系主任,艾伦在主课上成绩又非常好,一个教音乐的助理教授如此信口雌黄真是乱来,等等等等。

‘这种将主课和音乐课区别对待的做法,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我承认,别人一提到这个话题,我总是很生气。于是,当杰斯帕先生第三次冲我喊着,说我的信荒诞不经的时候,我很快就承认可能我确实是乱来,请他忘记这整件事,然后他也真就忘了。事实上,那年十二月,他还给我寄了一张圣诞卡,然后过了三个月,1944年初,他的女儿就遇到了那个阿富汗来的小伙子。

‘据我所知,和艾伦讨论过她要嫁给那位年轻的外国人的,只有我一个。我立刻就带她去跟我太太见面,然后我们打电话给那个年轻人,对他进行了一番盘查。他是我们所认识的外国留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位,令我们印象深刻,而且要是艾伦因为跟他交往而沾上了什么麻烦事,我们也没法说,“我们早就警告过你”这种话。我们要说的恰恰相反。我们告诉艾伦,“他是个出色的小伙子,但是他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她问道,我说,“你患上了一种疾病,它正吞噬着你的内心世界。你无法在古老的传统和信仰中找到内心的宁静,但是你对其他事物的信仰尚不够忠诚,还不足以给你自己塑造新的传统和信仰。”她看着我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追随纳兹鲁拉,这难道不是向着正确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吗?”我告诉她,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没什么坏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你找到艾伦的时候,你会发现不是纳兹鲁拉辜负艾伦,而是她辜负了纳兹鲁拉。

‘对于这份非正式的报告,我愿以一句评论结尾。艾伦・杰斯帕染上了一种疾病,这种疾病正在侵害着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她远离那些一直以来支撑着我们社会的信仰,但找不到新的支撑点可供她依靠,可供她来获得那种在任何人的生命中都不可或缺的力量。’”

纳克斯勒一本正经地把信递给理查德森,理查德森一言不发地拿过来,但是福布罗根大声吼道:“换我也跟杰斯帕家人一样!如果我的女儿主课都得了A和B,一个音乐教授给我寄上一封那么胡说八道的信,我也会像杰斯帕家人一样气得发昏。”然后他用那张粗硬的大脸对着我,命令道,“米勒,你觉得那封信说得有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