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5/8页)

“好吧,那就聊聊,也算我休息一会儿,文三儿啊,你也该成个家啦,不能总一个人晃荡吧?”徐金戈的眼睛在习惯性地四处观察,心不在焉地问。

“成家?您饶了我吧,一个臭拉车的成什么家?养自己都养不活,好嘛,再添几张嘴,这不要了我盒儿钱①?还是光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走哪儿都是家。”

“扯淡,我听说你把挣的钱都送到窑子里了,有这么回事吗?”

“不是经常去,有时候一个礼拜还轮不上一回呢,人哪,还是得有钱,有了钱天天都能入洞房。”

徐金戈笑道:“看你那点儿出息!干什么不好,非要到那种地方去?我劝你还是娶个女人吧,要是钱有困难,我还可以帮你,就是千万别到那些下等窑子去,那种地方太脏。”

文三儿放下茶碗四下看看,然后凑近徐金戈小声说:“徐爷,干您这行也得有几个眼线吧?这个我懂,别说您了,就是外五区的那些警察,哪个没有自个儿的眼线,上回英国领事的娘们儿逛天桥让人掏了包儿,这娘们儿二话没说就找了市长,市长怪罪下来,限期破案,外五区的王巡长一看这洋娘们儿惹不起,就和手下眼线打了个招呼,谁偷的自个儿送回来,少了根毛王爷我扒了他皮。嘿!就这么一句话,顶市长十句都管用,第二天贼就把东西送到警署,还送了王巡长五块大洋赔罪钱,哎哟,王巡长可是露了脸儿啦。”

徐金戈打断文三儿的絮叨:“行啦,行啦,文三儿,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事就说,怎么这么多废话?”

“得嘞,您瞧我这臭嘴,一说秃噜了就收不住,咱说正事,您还记得吧?民国二十六年卢沟桥开战那会儿,北平出了个大案子,日本笠原商社的老板佐藤一家七八口人被杀,家里被人抢了个精光……”

徐金戈一下子直起身来:“我还记得,当时北平的很多报纸都报道过,是个特大抢劫杀人案,当时已经是战争前夜,北平危在旦夕,警察局也无心破案,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文三儿得意地拍拍胸脯:“徐爷,您瞧,认我这个兄弟不吃亏吧?这个案子前前后后咱都知道,谁干的?都抢了什么东西?作案人现在在哪儿?你兄弟我都门儿清呀,徐爷,您别着急,先喝口茶,我慢慢给您说……”

方景林还真差点儿丢了差事,他把那个美军中尉带回警局关了起来,然后通知美国陆战1 师驻北平联络处前来警局领人并协商赔偿事宜。结果和徐金戈一样,也受到上司的严厉训斥,要不是因为方景林是局里有数几个资深警官,真有可能被开除。

方景林在党内的联络人老胡代表上级对他进行了批评,当然是从另外的角度,作为党的地下工作者,他无权做出任何未经上级许可的事,作为一个老党员,他更应该模范地遵守党的纪律,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做出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事情。

方景林接受了批评,他私下里想,我和徐金戈大概都属一类,是性情中人,要不是分处在相互敌对的阵营,我们也许可以成为好朋友。当然,这些想法他和谁也没敢透露,哪怕是罗梦云。

一想到罗梦云,方景林心里又有些不自在,这不是刚因为违反纪律挨了批评?其实上级不知道,他还有更严重的违纪行为,那就是和罗梦云的幽会。两人都是老党员了,道理谁都懂,就是克制不住那种急于见面的渴望,明知道这是错误行为,却也顾不上了。

他和罗梦云的见面地点改在北海五龙亭旁的一个茶社里,这里守着湖边,对岸就是琼岛上的白塔,冬季的北海公园游人寥寥,湖面上结着厚冰,显得死气沉沉。

方景林支走了茶博士,自己动手沏茶,罗梦云默默地注视着方景林忙活,眼睛里充满了爱意。

他们每次见面就是喝喝茶,扯一些家常,唯独不谈工作上的事,更多的时候是两人相对而坐,互相凝视着对方,该说的都说过,不该说的自然不能说。

方景林将茶水倒进紫砂杯递给罗梦云:“梦云,最近好吗?”

罗梦云望着方景林幽幽地说:“很紧张。”

“紧张?你指的是心理还是工作?”

“都有吧,尤其是见到胜利曙光的时候,情况会越发险恶,当然,我有应付一切变故的心理准备。”

方景林神态自若地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我倒是早习惯了,就是很难想像将来,要是有一天我处在没有危险的和平环境,还不知我能否习惯。梦云,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罗梦云摇摇头轻声道:“你恐怕帮不上我,你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好在时间不会太长了。”

“梦云,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方景林似乎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