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七一章(第8/15页)

“是!”王有答应着,不告辞却也不说话。

这象是在等她的回话。珍嫔觉得他逼得太紧,未免不悦,正想发话,忽然想到,他不是在等回话,是在等自己问话。

要敷衍他,就要装得很象,是什么人谋这个缺,打算花多少钱?不问清楚了,从何考虑起?所以问道:“倒是什么人哪?”

“是……”王有忽然警觉,决不能说实话,因而改口答道:“是内务府有差使的,旗人,很能干的,也在四川待过,盐茶两项都很熟悉,名字叫玉铭。”接着,他将预先写好的一张白纸条,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珍嫔看上面写的是:“正蓝旗,玉铭”五个字,便问:

“他是什么身分呢?”

“候补同知。”王有答说:“正在加捐,捐成道员,才能得那个缺。”

“那个缺当然是好缺,不然他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也是听说主子在万岁爷面前说得动话,所以亲自来找奴才,代求主子。许了这个数。”王有伸出右手,揸开五指,上下翻覆了一下。

“多少?”珍嫔不解也不信,“十万?”

“是。”

“那个缺值这么多钱?”

“这本来没有准数的。”王有又说:“中间没有经手人,净得这个数。”

“中间没有经手人?”珍嫔自语着,在估量这件事能不能做?

这一夜灯下凝思,反复考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卖官鬻爵,一向为自己所轻视,而且皇帝亦很了解自己的性情,持正不阿。如今出尔反尔,为人关说,这话怎么出得了口?

若是舍弃这条路子,宫中用途日增,亏空越积越重,如何得了?心里巴不得有个人可以商量,但宫女们不懂事,不但拿不出主意,而且不知轻重,将这些话泄漏出去,会招来祸事,决不能让她们共机密。此外只有姐姐瑾嫔,泄漏倒是不怕,无奈她为人老实,说知其事,必定害怕,那又何苦害她?

想到头来,计无所出,只有一个结果:慢慢再想。因此第二天王有来探问时,她含含糊糊地,没有肯定的答复。这是看看再说的意思,而王有却误会了,以为珍嫔只是在等机会向皇帝进言。

※※※

在宫外,全庚的暗中奔走,倒有了很多切实的结果。他是找到玉铭手下的一个工头,跟玉铭搭上了线。开门见山,直言相谈。玉铭听说有这样一条终南捷径,当然愿意去走。但是,走得通走不通,却要仔细看看。

“全大爷,你既然肯帮我这个忙,想来总也知道,我已经托了人在办。一个‘榫头’一个‘窍’,总要对得上才行。好不好这样,等我先问一问我那方面的人,再给你老回话,怎么样?”

“这就谈不成了。”全庚答道,“你那方面的路子,我当然知道。那条路子也很有名,但不见得快。为什么呢?因为转手太多,而我这里,只转一道手。你想想呢!”

玉铭心想,这面先托高道士,再托李莲英,而李莲英得要找机会才能跟慈禧太后提。如果一时不得其便,或者提倒提过了,慈禧太后一时记不起交条子给皇帝,又得找机会提醒她。这样就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如愿?

这样想着,便决定先走一走王有的路子。可是究竟是真有门路,还是瞎撞木钟,毫无影响?不能不慎重。否则白白丢一笔钱,还落个话柄,未免太不上算。

他的这番沉吟,全庚自然明白,自己是初干这个行当,不比高道士、李莲英,“招牌”已经做出去了,“信誉卓著”,上门“交易”的人,会放心大胆地先付银子。因此,他亦早就想好了一个可以取信于人的办法,此时应该明说了。

“玉掌柜,你不必担心,事情不成,一个蚌子不要。你不妨先试一试我这面,那条路子把它停下来。等有了效验,再收你的银子,你看好不好?”

“那太好了。”玉铭欣然答说:“你看半个月,能不能办成?”

“半个月当然可以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同知。”

“我已经加捐了‘过班’的‘部照’,这几天就可以取到。”

“好!从你取到部照那天为始,我半个月替你办成。”全庚又说,“你先写张借据给我!”

这张借据是仿照乡试买枪手的办法,举子在入闱以前,写张借据给枪手,书明银数及偿还日期,下面的“立笔据人”要写“新科举人”某某。如果枪法不佳,徒劳无功,没有能替人挣到一名“新科举人”,笔据当然无效。此刻玉铭所立的借据,亦须写明“新任四川盐茶道”,如果不是这个头衔,这张借据便是不值一文的废纸。

“这个办法好。不过,”玉铭做生意的算盘亦很精,提出疑问:“倘或我从另外的路子上,得了盐茶道呢?这张借据,不仍旧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