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十六章(第9/10页)

“不是这话。”宝鋆转过身来,端着酒急匆匆走过来,放低了声音问:“刚才我还跟六爷在说,咱们要找‘劫’来打。

没有把握,咱们不能随便把好好一个劫糟蹋掉。”

“这就很难说了。”文祥徐徐答道:“咱们不打这个劫,别人也许就不会苦苦相逼了。”

“你有把握吗?”

“有那么六、七成。”

“喔!”宝鋆点点头,喝着酒,眨着眼问:“当时西边怎么说?”

“她说要‘想一想’。”

“在想找什么人来干吧?”

“对了!”文祥很平静地回答。

“那么找到了没有呢?”

“还怕找不到吗?”文祥笑着指宝鋆腰带上的荷包:“不知多少人在想你的那把‘印钥’。”

“我知道。”宝鋆捏着荷包说,“唯其如此,我不能轻易出手。我先问问,西边找的是谁啊?”

“八成儿是崇纶。”

“啊!”宝鋆失声而呼,“这可找着财神爷了!”

内务府出身,当过监运使,织造、税关监督,现任户部侍郎的崇纶,颇有富名,所以宝鋆说他是“财神爷”。

“这一下,小安子可以吃饱了。”

“哼!”宝鋆冷笑,“总有一天‘吃不了,兜着走’!”

谈了半天,尚无定论,文祥还有许多事要办,客要会,没有工夫跟他慢慢磨,便即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你是要跟六爷商量一下?”

“不!不能跟他提。一提,就办不成了。”

“好!”文祥站起身来说,“我先走。明儿在宫里见吧!”

第二天黎明,宝鋆先到午门行礼,与本科会试总裁及十八房同考官,率领新贡士叩谢天恩。然后来到军机处,与李棠阶及曹毓瑛寒暄了一阵,自鸣钟正打八下,苏拉来通报:

“叫起了!”

在养心殿“见面”,宝鋆随班行礼以后,又单独请两宫太后的“圣安”。慈禧太后问了些闱中的情形,也嘉勉了一番,最后提到大工,很明白地宣示:“定陵工程,让恭王跟你‘总司稽查’。派别人,我们姊妹俩不能放心!”

这话中见得慈禧太后对恭王几乎已不存芥蒂,天意已回,恩宠可复。宝鋆很佩服文祥的眼光,果然有“六、七成把握”。

于是宝鋆磕头谢恩,同时正好提出请辞内务府大臣的要求。慈禧太后的答复,跟对文祥的表示一样,她要想一想再说。

接下来是文祥以暂领枢务的地位,呈上两张名单,一张是翰林院教习庶吉士期满大考的阅卷官,一张是新贡士殿试的读卷官,都照规定名额加一倍开列名衔,等候两宫太后钤印钦定。慈禧太后也说要“想一想”,把单子留下了。

等退出养心殿,文祥一面吩咐军机章京写旨进呈,一面亲笔写了一封短简,遣人骑一匹快马,专程投递恭王府。到了日中,消息外传,王公大臣复又纷纷趋贺,这一次恭王不象以前那样一概挡驾,大部分亲自接见,小部分请熟客代为招呼。一时仆从传呼,衣冠趋跄,门前轿马沿着王府围墙,从东到西摆满了一条胡同,恭王府恢复了一个多月以前的臣门如市的盛况。

到了下午,文祥、宝鋆和曹毓瑛,直接从宫里来到恭王府,这时只有极少数关系特殊的客还在那里,熟不拘礼,恭王道声“失陪”,把他们引入小书房中,闭门密谈。

“看样子水到渠成,”文祥说了这一天召见的经过,又加上一句,“现在全瞧六爷你的了!”

“怎么呢?”恭王环视座中,以豁达而沉着的声音说,“我早就想过,事情不能由着我的脾气办。你们大家说吧,只要于大家有益,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依旧由文祥发言:“第一步,当然得上个谢恩的折子。”

“嗯。”恭王点点头,“这用不着说的。第二步呢?”

“第二步,请六爷明儿一早进宫,预备召见。”

从罢黜以来,恭王从未进宫,就复了“内廷行走”的差使,仍然如故,这原是他跟两宫太后赌气,事到如今,这口气已赌不下去,而且也没有再赌下去的必要了。恭王虽觉得这么做,总有于心不甘之感,但既然已答应了大家维持大局,言犹在耳,无可推托,终于又点点头表示勉为其难。

“等召见的那会儿,全在六爷自己。反正一句话:你多受委屈。”

说着,以眼色示意,曹毓瑛便从身上掏出一个空白信封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纸,递给恭王。

这是个谢恩的奏折稿,恭王看不到三、五行,脸色就变了。

“六爷!”宝鋆急忙递了句话过去,“你也别辜负了大家的一番苦心。”

“天恩浩荡,臣罪当诛!”恭王容颜惨淡地苦笑着,把折稿递还给曹毓瑛。

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对恭王抱歉!但走到这一步,不能不狠下心来逼一逼:“怎么样呢?”文祥问道,“是不是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