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十二章(第8/11页)

安德海心里虽有些懊悔,顺风旗不该扯得太足,搞出这么一场没趣,可是这丝悔意,一现即没,接下来便是又气、又恨、又着急。

着急的是,第一,在慈禧太后面前交不了差,要东西要不来,显得不会办事;其次是已经在宫里夸下海口,说只要他到一趟内务府,不怕他们不给。而现在呢?依然只是一份任何人都可以要得到的例规,这面子可丢得大了!

这一急非同小可!而且因为恭王还在内务府,他也不敢发牢骚,说气话,只铁青着脸,连连冷笑,把恭王亲自勾过的单子,拿了就走。

刚走出大门,只听得有人在喊:“安二爷,安二爷!”一面喊,一面已走上来拉住了安德海的衣服。

回头一看,是内务府一名打杂的笔帖式,名叫德禄,也算熟人;安德海便皱着眉问:“干吗?”

“知道你今儿不痛快,”德禄陪笑道:“想请安二爷喝一钟。”

“那儿有跟你喝酒的工夫?”

“我知道。不是这会儿。”德禄把声音放低了说:“快到年下了,不弄两子儿,这个年可怎么过呀?”

这句话说到了他心里,想了想问道:“什么事儿?费挺大的劲,弄不着几两银子,我可不干。”

“当然不是百儿八十的。也不费劲,只要安二爷你到一到,就有这个数!”说着,伸出一个手指来。

“一百?”

德禄使劲地摇着头,并且矜持地微笑着,仿佛觉得他所见太小似地。

“一吊?”

“对了!”

“一吊”就是一千,只到一到就挣一千两银子,世上那有这样的好事?安德海不由得也摇头。

“安二爷你不信是不是?那也不要紧,今儿晚上咱们‘老地方’见,喝着酒,我细细说给你听,你要觉得不行,就算我没说。反正喝酒消寒,总是个乐子。”

听他的语气,看他的神色,是那种极有把握的泰然,安德海心想:管他呢?且扰他一顿,听他说些什么再作道理。

于是点点头说:“好,今儿晚上,老地方。你要冤我,你看我可饶得了你!”

德禄笑笑不答,安德海也管自己走了。因为有了这一个意外的机会,同时打了一会岔,心里便觉得好过得多。回至长春宫,先不到慈禧太后那里,在宫后自己起坐休息的那间屋子里,找了个小太监来,先打听打听慈禧太后在干些什么?

“主子上‘东边’去了。怕得到晚上才会回来。”

“怎么啦?”

“咦!”那小太监诧异地问道:“怎么,二爷你还不知道吗?

‘东边’娘家的老太太,今儿个没了。”

“啊!我真还不知道。”说着,已把身子站了起来,“我到‘东边’去看看。”

“二爷!”小太监拉住他说,“我还告诉你,老五太爷也差不多了,外面传进来的话,只不过拖日子,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是年里的事。主子直叹气:‘好好一个年,都叫丧事给搅了!’

看样子心里挺不痛快的,你上去可当心点儿!”

明明是一番好意,安德海觉得最后两句话不中听,倒象受了侮辱似的,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骂道:“去你娘的,你可当心一点儿!”

小太监挨了骂,还不知道他的气从何而来?望着他的背影,咬着牙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走着瞧吧,总有一天,皇上要你的脑袋!”

安德海却是扬长去了。到了“东边”,刚一踏入绥履殿,便听见哭声,殿外太监、宫女一个个神情哀戚,他也被提醒了,赶紧拉长了脸,悄悄挨近东暖阁。从窗户中望进去,只见慈安太后掩脸大哭,慈禧太后拿着手绢,正在陪泪,两位公主也是眼泪汪汪地,却不断劝慰慈安太后。唯有小皇帝没有掉眼泪,站在一边,怔怔地望着,仿佛还不解出了什么事似地。

这时候内务府大臣明善也已得到消息,赶来照应。太后的寝宫,不得擅入,只在门外候旨,让那里的总管太监进去奏报。

于是慈禧太后出临,就在廊上吩咐,召见明善。

安德海一见这情形,抢步上前,请着安说:“奴才早在这儿伺候了。”

“嗯。”慈禧太后问道:“去过内务府了?”

“是!”

“怎么样啊?”

安德海不便在这时候多说,而且知道她这时也无心细听他的话,所以这样答道:“回头等奴才细细回奏。”

这时明善已奉召而至,跪在院子里听慈禧太后问道:“荣敬公夫人故世了。该怎么办呐?”

慈安太后的父亲,曾任广西右江道的穆扬阿,被追封为“三等承恩公”,谥“荣敬”,所以慈禧太后称慈安太后的母亲为“荣敬公夫人”。太后、皇后的父母去世,该有什么恤典,明善已查了旧例来的,当即把前朝的成例,一一说了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