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章 1941年,莫斯科(第5/11页)

沃洛佳非常震惊。他从来没有在苏联的国土上目睹过如此藐视权威的事情。在纳粹统治前的德国,他曾经吃惊地目睹过普通德国民众无惧无畏地和警察据理力争的情景,但苏联却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女人们纷纷鼓起掌来。

鲍伯罗夫和在西班牙时一样,一头剪短的白发。他看着自己的帽子滚过湿漉漉的马路。他气势汹汹地向前走了一步,在思量之后却又退了回去。

沃洛佳无意干涉其中。对于这场混乱,他什么都做不了,对鲍伯罗夫的处境他也毫不同情。在他看来,鲍伯罗夫应该体验一下他对别人的那种暴虐。

一个裹着脏床单的年老女志愿者打开了汽车的后备箱。“看看这些!”她说。后备箱里有好几个皮箱。她搬出一个皮箱,用指头拨开箱锁。箱盖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蕾丝内衣、亚麻裙子、亚麻晚礼服、丝质长袜和丝质背心。这些衣服都是西方货,苏联的普通老百姓别提买了,连见都没见到过。丝质的衣服落在泥里,好似落在粪堆里的花朵一样黯淡不堪。

一些女人把衣物从地上捡起来。另一些则抓住了其他那些箱子。鲍伯罗夫跑到车后面,把女人从车旁推开。他这一来,事态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沃洛佳心想。鲍伯罗夫可能带了把枪,任何时候都可能把枪掏出来。但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裹着床单的女人拿起铲子,对着鲍伯罗夫的头狠狠地来了一下。能用铲子挖沟的女人绝不是软柿子,铲子打到鲍伯罗夫的头上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军应声倒地,裹着床单的女人对准他的身体就是狠狠一脚。

车里的年轻女人下了车。

戴着帽子的妇女朝她大喊:“帮我们一起挖沟吗?”围观的女人们都笑了。

将军的女朋友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她低下头,沿着汽车开来的方向往回走。带着方格帽的女志愿者撞了她一下,但她躲闪在“刺猬”之间,开始撒开脚步往前跑。女志愿者追在她的身后。年轻女人穿着棕褐色仿麂皮的高跟鞋,她滑倒在泥地里,裘皮帽也从头上掉了下来。她挣扎着站起身,又开始往前跑。志愿者捡起帽子,放年轻女人逃跑了。

在遗弃的汽车旁,所有的手提箱都被志愿者打开了。她们从车后座上拿下并打开盒子,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厨具散落在泥里,瓷器都破了,玻璃制品碎了一地,绣花床单和白毛巾在泥水里飘来荡去,十来双漂亮的鞋子散落在柏油路面上。

鲍伯罗夫直起身子,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裹着床单的女志愿者又用铲子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鲍伯罗夫痛苦地瘫倒在地。她解开鲍伯罗夫羊毛外套的纽扣,试图把外套从鲍伯罗夫身上剥下来。鲍伯罗夫拼命抵抗着。女人发起怒来,又用铲子打了鲍伯罗夫好几下,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动,满是白发的头上全都是血才停下了手。女志愿者扔掉身上的旧床单,把鲍伯罗夫的大衣穿在身上。

沃洛佳走到鲍伯罗夫一动不动的身体前,发现鲍伯罗夫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生气了。他单膝跪地,检查鲍伯罗夫有没有呼吸、心跳或是脉搏,发现他完全没有了生命体征。鲍伯罗夫已经死了。

“对懦夫不应有任何怜悯。”沃洛佳说,但却还是合上了鲍伯罗夫的眼睛。

几个女人解开了绑在钢琴上的绳子。钢琴滑下车顶,哐的一声摔在地上。女人们兴高采烈地用锄和铲子砸开钢琴。另一些女人则开始争抢起散落在地上的宝物来,她们抓起餐具,拽着床单,在争抢内衣时把内衣撕得四分五裂。女人间的打斗开始了。一个瓷杯从空中飞过,差点砸中了卓娅的脑袋。

沃洛佳匆匆赶到卓娅身边。“要开始一场混战了,”他说,“我调了辆军车和一个司机,我们从这离开。”

卓娅犹豫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她说。两人跑到车前,坐进汽车,司机把车开走了。

埃里克·冯·乌尔里希对元首的信心随着德军对苏联的入侵而越发坚定。伴随着德军跨越苏联的广袤领土,秋风扫落叶似的消灭苏联红军,埃里克对元首辉煌的战略决策也越来越崇敬了。

然而,进军苏联的道路却并不平坦。在十月的雨季,乡间到处都是泥,脚下根本找不着路,德国兵称之为“泥海”。埃里克乘坐的救护车艰难地在沼泽地里前行。前面的泥塘越来越深,救护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埃里克和赫尔曼必须下车清理泥泞,才能让救护车开得更远。整个德军都是如此,对莫斯科的突击渐渐转化为蛙行。更闹心的是,泥泞的道路使补给车完全跟不上行军的步伐。部队缺弹药,缺油,更缺食品。埃里克所在的医疗队则面临着没有药物和医疗器械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