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另一张面孔 第五章 1939年,柏林(第12/20页)

埃里克挑衅地问:“但你会站在哪边呢?”

“我是德国人,”茉黛说,“无论好坏我都已经嫁过来了。当然,嫁给你父亲时我们没想到现在上台的纳粹会如此暴虐。没人能料到。”埃里克抗议了两句,茉黛没去理他,“但婚约就是婚约,不管怎么样,爱你爸爸就意味着也要爱这个国家。”

卡拉说:“我们至少还没有开战。”

“暂时还没有,”茉黛说,“如果波兰人有理智的话,他们会放下手中的武器,屈服于希特勒的恫吓。”

“他们应该投降,”埃里克说,“德国非常强大,不管他们喜不喜欢,我们都可以予取予求。”

茉黛揉了揉眼皮。“愿上帝保佑我们!”

屋外响了声汽车喇叭。卡拉笑了。一分钟以后,她的闺密弗里达·弗兰克走进厨房。她将陪卡拉去面试现场,给予卡拉精神上的支持。弗里达和卡拉一样穿着普通的学生装,但和卡拉不同的是,她有一衣柜时尚的女装。

弗里达的哥哥沃纳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卡拉觉得沃纳看上去棒极了。和其他徒有外表的男孩不一样,沃纳有思想有操守。他一度非常左倾,但那段热血澎湃的生活早就过去了,现在他根本不问政治。他有很多漂亮时尚的女朋友。如果卡拉知道如何取悦他,她一定会设法接近他。

茉黛说:“沃纳,给你来点咖啡吧,不过我们家的是冲调咖啡,没有你们家的咖啡香。”

“冯·乌尔里希夫人,要不要我从厨房里给您偷点带过来?”沃纳问,“您值得喝上更好的咖啡。”

茉黛有点脸红了。卡拉很受刺激,四十八岁的母亲对沃纳来说,依然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沃纳看了看腕上的金表。“我必须走了,”他说,“空军部这些天几乎忙疯了。”

弗里达说:“谢谢你让我搭便车。”

卡拉问弗里达:“等等——你坐沃纳的车过来,那你的自行车在哪?”

“就在外面,我把自行车绑在汽车后背上了。”

两个女孩参加了水星自行车俱乐部,到哪儿都骑车。

沃纳说:“卡拉,祝你面试顺利。大伙,再见了!”

卡拉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最后那点面包。准备出门时,父亲下楼了。他没有刮胡须,也没有打领带。卡拉小的时候,沃尔特很壮实,但现在他非常消瘦。他深情地吻了吻卡拉。

母亲说:“我们还没听新闻呢。”说着,她打开了架子上的收音机。

伴着收音机嘈杂的开机声,卡拉和弗里达出了门,因此她们没听见这一天的新闻。

大学医院就在冯·乌尔里希家住的市中心米特老城区,因此卡拉和弗里达只骑了很短的一段路。卡拉开始紧张。周围汽车的尾气让她想吐,她觉得刚才如果没吃那顿早饭就好了。她们很快到了20年代新建的医院,找到了负责推荐学生获得奖学金的拜尔教授的办公室。一个傲慢的秘书告诉她们来早了,让她们坐着等会儿。

卡拉后悔没戴上帽子和手套,那样能让她显得老成一些,可以被患者所信赖。秘书或许会对戴帽子的女孩更礼貌些。

等待的时间很长,但秘书说教授可以见她的时候,卡拉却仍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弗里达小声对她说:“祝你好运。”

卡拉走进拜尔教授的办公室。

拜尔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子,嘴唇上留着灰白的胡须。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件褐色的大衣。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和希特勒握手的照片。

他没有和卡拉寒暄,一上来就大声问:“什么是虚数?”

卡拉被教授的唐突惊呆了,不过还好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是个负实数的平方根,比如说负一的平方根,”她声音颤抖着说。“它不是一个真实意义上的数值,但可以用于计算。”

教授似乎有些吃惊。也许他原本想给卡拉来个下马威的。“回答正确,”他犹豫了一下以后说。

她看了看四周。办公室里没有别的凳子。教授要她一直站着回答问题吗?

教授又问了卡拉几个生物和化学方面的问题,她都轻松地答上了。她慢慢放松下来。这时他突然问:“你晕血吗?”

“不晕血,先生。”

“啊哈!”他得意洋洋地说,“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十一岁时接生过一个婴儿,”她说,“那场面很血腥。”

“你应该去找个医生!”

“我叫人去找了,”她争辩道,“但孩子没等医生来就生了。”

“嗯,”教授站了起来,“在这儿等着。”说完便离开了。

卡拉站在教授让她站的地方。她本以为会接受严格的测试,但到现在她都应答如流。很幸运,她已经习惯和各个阶层的男男女女进行这种你问我答的交流,冯·乌尔里希家经常进行这种针锋相对的谈话。从记事起,卡拉已经与父母和兄长进行过不下千次这样的对谈了。